他之前从来没对哪个人产生过这样的感觉,所以他说不清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可他知道,她大概就是那个在他心底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凭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直觉,他一路路过水塘,踏过石阶,穿过回廊,终于,到了慕府的大门。
然后,他缓缓放慢了脚步。
因为从这里,他刚好看到正门外,不偏不倚停着一辆通体乌黑的马车,马车前面,一袭绾色散裙的女子正翻身下马。
她没看到咫尺之遥,站在门内的他,而是在下马后随意散漫地一扔马鞭,转身走到马车前,伸手敲敲车门,似还对着车厢内的人说了句什么。
不多时,车帘内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接着便露出一张男子的脸。
那张脸很美,其上的皮肤剔透如昔,如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他还有一双柳叶般纤细的眉,还有一只雕刻般翘挺的鼻,还有两瓣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唇。
这些,已然足以让众人惊艳,可即使把这些都算上,也还远不及那一双远若空灵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有感染力的眼睛,即使这么远远看去,也感受到那眉眸间隐现的哀愁。
至此,他的步子彻底顿下,就那么立在这儿,悄无声息地,怔怔注视着这一切。
她似乎没伸手去扶那男子,而是负手立着任那男子自己跳下马车。
然后,就见那男子在落地时没站稳,是她伸出手,扶在了那男子的腰间,还微微垂首说了句什么,惹得那男子在她怀里生生羞红了脸颊。
不用再看下去了,也不用再等她注意到他了,这一幕一幕,虽不是有意做给他看,却也是真真切切地在告诉他答案。
她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不需要他再去打扰。
紧紧抿抿唇,他转过身,一股脑儿地向里面跑去,不曾注意到自己脚下的路线,早已偏离了原本的归程。
在看到那个记忆中最美好的白色身影跑过来的时候,穆卿然怔了怔,然后,不带丝毫犹豫地,她抓住了他,在他就要与她擦肩而过,一头冲进相府众门客所居院落的时候。
“词儿,发生什么了?”注意到他的不寻常,她眼底紧了紧,手指稍稍用力,唤回了他的注意。
他略有些茫然地看看她,“然……姐姐?”开口的时候,他看了看她正抓着他手臂的手,轻轻挣了一下。
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她从袖间拿出一条雪白的绢帕,是,因他喜穿白色,她历来备着的,都是这一方纤尘不染的素色帕子。
今生,他们各自的身份已然决定了二人之间再无可能,所以手帕,这素来贴身的物件,成了她喜欢他,最最隐晦的表达方式。
“怎么又哭了?”隔着薄薄的一方手帕,她手指触上他的脸颊,眼底有显见的心疼。
多想用自己的指尖为他拭去泪痕,却又怕这样的唐突吓到如今稚嫩如斯的他。
压下那一股股翻涌而上的涩意,她笑着逗他,“脸上脏兮兮的词儿可不好看,快擦干净。”
本欲激激他喜洁的性子,哪知闻了此言的他越发哭得厉害,那泪水本还是断线的珠子,此时却连成了一串,怎么也止不住。
他不好看了,所以她不要他了,所以她找到了比他更好看的。
是这样,一定,就是这样。
“咳——”
剧烈的咳嗽声忽而从他身前传来,然后,只觉身子一轻,他被一个人搂进了怀里,余光间,他似乎看到,那个本还拿了手帕为他拭泪的然姐姐弯着腰靠在树上,嘴角渗出了血。
他蓦地张大眼睛,“然姐姐……”
他身后的人在此时眸底一凛,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冷声道:“不许再想她。”
然后,不及他再开口说什么,那人携着他,一路飞檐走壁,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院子。
“坏蛋,你放开我!”落脚在地上,他便急着想要推开她的束缚。
他知道身后的人是她,也正因为知道,才更生出一阵阵恼意。
就在先前,她这双手还揽了别的男子。
对此,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想,就介意得仿佛揪了心般的疼。
她应该是他的,她的怀抱,她的亲吻,都应该是他一个人的,他不要失去她,更不要她去碰别的男子……
“小词,”她双手紧了紧,薄唇凑到他耳畔,鼻息时轻时重地洒在他颈间。
“小词,我回来了,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不会再那样了,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时候强迫你了。”
“小词,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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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期会稍微虐一下顾大小姐,咳咳~
主要是因为前文不小心欺负过小词,现在补回来(捂脸)
所以,泥萌不要因此讨厌呆萌的小词啦~
么么哒!
正文 第119章 他和小词不一样的
“骗子,大骗子!”一边说着想他,一边还又带回别的男子,他不信,不信她……
蓦地,他垂了首咬上她的手臂,却只是刚刚用上几分力气,便见那绾色的衣袖上漫出几丝血迹。
怔怔地,他松开口,缓缓回过头,果见她白如纸透的面容,和那额间渗出的丝丝冷汗,见了他转首,却还毫不在意地笑笑,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认真道:“小词,我没骗你,从来没有。原先不曾,今后也不会。”
她能状似轻松,他却无论如何学不来,抿抿唇角,他安静地被她揽在怀里不敢乱动,“你,又受伤了?”
这一个“又”字说出口,他自己先微微闪了神,似乎在她面前,总会有些举动和言语,莫名其妙地出乎于本能。
她浅浅勾了勾唇,“小伤而已,正等着小词给我包扎。”
“好。”
语毕,他再次愣了神,又是,不经大脑的话语。
记忆中,他明明就,从未学过所谓的包扎。
“你,你先放开我。”他稍稍动了动。
她没依,仍是将他揽在怀中,话语间有几分无赖,“小词,跟我回家好不好?你看你不在,都没人给我处理伤口。”
“他呢?”怀里的人儿静默下来,语调里说不出的,隐着几分介怀。
顾宛央的眸子在刹那间沉了沉,那个晏倾,就是因为他泄露了行程,害的他们一行险些回不到帝京。
微合了合眸子,她在慕小词转首来看时敛下那里面所有的阴云,只余下对他一人独有的怜惜,“他是坏人,和小词不一样的。”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带他一起回来?
她轻轻笑笑,“因为……他还没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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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顾宛央扶着上了顾府马车的时候,慕小词还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他至今没想明白,那个男子,那个长的很美的男子,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只看到,那个男子也上了马车,当然不是同一辆,而是跟在他后面的。
母亲和姐姐出府送了他们,然姐姐却只让人传了话说希望他们一路平安。
嗯,她的伤,也不知重不重,到现在好了没有?
他只听神仙姐姐说,那伤是然姐姐自己不小心弄的,却也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词,”
正凝着眉,旁边忽然有个声音唤了他的名字,他转首看去,正见女子较平时苍白了许多的面容,还隐隐带着丝丝疲惫。
他一时有些情急,“神仙姐姐,你的伤口又痛了吗?”
她几不可察地勾勾唇角,“小词还没帮我包扎,我当然会痛。”
开口的话是此般,心底却又有另一番光景:嗯,本小姐就在此,竟还有心思念着旁人,我当然要将你的注意力引回来。
慕小词闻言咬了咬下唇,“包扎,包扎……神仙姐姐,我……我帮你。”
说话间,似被一股莫名的意识引导着,他从车厢的一个角落里翻出药箱,开箱,取药,剪布,备下碘酒,最后,指尖微颤着掀开了她的衣袖。
那伤口上已潦草地包了几层白纱,却很显然对这伤口作用不大。
他唇角又紧了紧,赌气一般,他手下用了些力气,在将新的纱布缠上去时重重打了个结,换来她“咝——”的一声抽气。
“还知道痛,这么不会爱惜自己,痛死你才好。”
她仍是笑,“好,小词怎么说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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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府外。
眼看顾府的两辆马车渐渐远了,慕钰却还望着那个方向,怔忪不能回神。
慕丞相转首看看她,开口时,语气间多了几分严厉,“钰儿,”
慕钰倏地收回视线,“母亲。”
“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身为我慕家人半分的果断?”
慕钰垂首,“孩儿知错。”
慕丞相甩了甩衣袖,“不过是何老贼留下的孽子,到底哪里值得你为他这样?”
慕钰抬起头,“母亲,不是的,他……很好。”
“他很好?很好会害的词儿险些落水?很好会害的央儿受伤而归?很好会害的你整日神思不属?”
慕钰怔了怔,“不是这样的……”
慕丞相面有不耐,挥了手止住她的话,道:“你不用多说,为母今日把话给你说明白,何家那个小子,我一日不见他诚心诚意地待你,他就一日进不得我慕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