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保证的如灼开怀一笑,飞快饮下汤药后跪坐在梳洗床上,说道:“黎奴帮我打理一下发髻,适才忙着去拿哥哥的衣衫二.,未及顾上这头乱发。娘亲她们等不及我的磨蹭,讲什么算好了时辰祈福诵经……哥哥不知哪里去了,爹爹约着宾客们山上吃茶听琴,也不许我去闹……”
见到黎奴从怀里掏出一把镂花象牙梳掌三.,轻轻为她梳理垂肩秀发,杜灼心里好奇,拿眼看了看牙梳上已然褪去昔日翠绿色彩,仅留下些许剥落后的淡淡绿痕。“黎奴,”如灼停下聒噪,另问道,“如此贵重俏丽的象牙梳掌,你争的不插到髻上,反而藏在怀里?”
黎奴利索的为小主人挽了个简洁的惊鸿髻,一面从黑髹漆奁盒里挑出两枚精巧的嵌宝钿花簪上。“这把梳掌是要送人的,我不过暂收着。”黎奴低头注视着片刻手中拿着的牙梳,若有所思说道。
如灼揽镜自顾,一番忙碌之下,她未在意黎奴的回答,随手挑出个与钿花相配的珍珠耳珰佩上。
因天光未热,如灼与玉霑略作商量,当下决定舍弃车辆骑马前往归元寺。
二位小姐戴上帷帽,领着各自使女并数名大公主府侍卫一路策马前行,直到了金水县城东门码头前,由于人群熙攘诸多不便,众人才下了马步行进城。
穿过壕土构筑的城门,眼前豁然开朗,柳树成荫的笔直青石街道一直通达西门归元法寺。杜灼兴趣盎然四下打量市井人物自得其乐、悠闲而又略带紧凑的日常生活。
街角一处人头攒动,如灼按耐不住好奇,拉着表姐挤进人群,还未站定,眼前的刀光剑影吓得她连连后退,黎奴笑着将她护到身后,嘴上解释道:“这是跳剑表演,小姐不要站在前面,当心被利剑伤着。”
如灼脸上惊魂未定,踮起脚尖越过黎奴与旁人肩膀空隙,见到表演的年轻艺人将几把小剑顺次抛向空中,而后用手一一接住,如此周而复始,数把利剑在空中不停交错,竟不至落地。
人群里爆发出热烈喝彩的掌声。吩咐黎奴给了赏钱,听到路人说起今日是周边数个县镇的市集之期,前方更有多种热闹可看,如灼略一沉吟,建议道:“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凑了这里热闹,再听讲筵不迟。”
“小姐!”黎奴心急开口,劝道,“前日染上暑气才好些,一会天气燥热又要犯病……”
“好没意思!黎奴总是作对,我是小姐呢!”杜灼心下不爽,嘟着嘴气鼓鼓地看向别处不理会使女的言语。
郭玉霑笑了笑,说道:“如灼闲在家里两日,现下好不容易趁着去往寺院参拜缘由出门,她自是听不进劝的。”
“姐姐说得如灼小孩心性似的。”杜灼伪装不下气愤表情,笑问,“难道姐姐喜欢听法师僧讲不成?”
玉霑摇头否认,面向黎奴,说道:“如何是好,我亦不耐烦困在烟雾缭绕的寺院里听讲经。”
如灼闻言满脸得意。眼见小姐们呵呵笑着达成共识,黎奴无法,只得妥协道:“不管争样,定要在正午烈日出来前到达归元寺,小姐的身体……”
“知道,知道,黎奴真是啰嗦。”杜灼不等对方说完,拉起玉霑的手径直朝热闹之处跑去。
来到前方高耸的长竿下,看得其上伎人在空中左右翻飞,来去自如,已而又在竿上倒挂,场面触目惊心,直叫人担心他一个不稳,栽倒地面。
“这寻橦四.算不得什么,”玉霑凑到如灼耳边,轻声说,“长安城中表演者竖起高耸入云的长竿,其人忽上忽下,又作卧睡状,又作俯瞰状,更有美名曰:‘百尺竿头望九州’呢。”
“此处小地方自是比不得京都能人异士聚集,姐姐不稀罕这个表演,我们另去看角抵可好?”如灼说完,笑着将玉霑拉到不远处由路人自发邀结聚集而成的角抵野场。
“女飐开场过后,便是正式的争相对决,照例是要赌上一二物件作为头赏,赌些什么好呢?”如灼低喃自语,眼睛始终注视着场内两两对打、仅着片布的裸身女子,看到精彩处,她兴奋地喊了起来,“好!”黎奴看着自家小姐沉浸其中无暇他顾的模样,无奈摇头。
主持角力之人看着野场已经汇聚足够多的观众,便敲响锣鼓,场内女飐听音退下,四周霎时一片安静,逐渐散发热度的阳光当空照下,寂静中仿佛能够听到观者热汗缓缓流下的声音。
“大力士要上场了么?”如灼轻扯黎奴衣袖,压低了声音问。恍惚想起头赏的事,不等身旁使女回答,如灼侧身面向玉霑,问道:“姐姐,我们赌些什么才好?”
郭玉霑笑而不答,自顾褪下手腕处的金镯交给随伺侍卫,一番吩咐下来,侍卫听命将金镯送到放置奖赏品的台子上。围观者倒吸一口气,惊叹一个小女子出手这样阔绰。
“姐姐,争的拿出宫里赐与的贵重物件?你看这些人脸色都变了。”如灼虽不心疼那个镯子,但鉴于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盯视,她还是禁不住开口问道。
“大公主府里多的是宫里赐的东西,也不希罕。既然角力争个高下,也要让人尽兴才是,何须挂记这些小东西?”玉霑爽快一笑,又将注意放到已然开始的野场角力上。
“如灼不比姐姐一掷千金的豪爽,只好退而求其次了。”杜灼低头想了想,取下髻上的嵌宝钿花递给黎奴,说道,“这是我二人的,你不要再花费了。”黎奴点头答应。
再回到小姐身边时,瞥见两三个游手好闲的人凑到两位小姐身边,嬉皮笑脸地打探:“两位小娘子是杜使君府上的人罢?未知府上‘病西施’可寻得婚嫁之人了?”
黎奴面上不爽,正要上前呵斥无理之徒,看见郭玉霑神色一冷,沉声反问:“寻得寻不得,与你何干?”
“自是与我们不相干的。”那几个人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不过好奇‘病西施’是否嫁得出去,如若不行,怕只有出家作道姑这条路了。”
“放肆!”恼怒旁人出言唐突自家姐妹,郭玉霑眼神暗沉,招来伺候在旁的侍卫,正要下令属人教训这群狂徒,杜如灼见着表姐神情认真,忙劝道:“姐姐,算了。他们这样背后议论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说了也不会争样,由着他们去罢。”
郭玉霑只是不依,强要坚持,如灼只好借口身体不适,加之出来半日饥肠辘辘,顾不得角抵正激烈进行,她拉着表姐的手避到街对面食肆里。
二人挑了个临街位置坐下,玉霑仍免不了气恼,愤愤说道:“妹妹何须忍耐这种闲气,堂堂天朝三品官员之女竟然让人如此混说乱议!”
“他们原说得不错,如灼的确身子不好,姐姐有何好气恼的?就是姑子一条,我们私下亦曾打趣过。”杜灼不以为意笑了笑,见到街边搭建起来的小戏棚前,操控艺人正以线牵提着木偶表演戏剧,她忙岔开话题,“姐姐快看,有悬丝傀儡戏呢。”
玉霑心里别扭妹妹的让步,如灼好一番劝,她才不情不愿地望了过去。已而乐声响起,在嘈杂的街角一隅,众多稚童围坐之中,艺人借由悬丝傀儡的动作向观者讲叙曾经轰轰烈烈的故事。
一个衣着艳丽的木偶出现面前,操控人以腹语说出温柔的女声:“此日风和日丽,正是一年好光景,我蛛女受邀往城南赴约。(唱)着红裳,贴花黄,点绛唇,一年好景莫如今,蛛女赴约至城南。”
“蛛女?”玉霑浑身抖了抖,困惑于这样一个令人不安的名字。
如灼点点头,解释道:“这是金水县附近的传说,说是酒家主人迷恋蛛女美貌,蛛女不从,店主人愤而将其杀死埋在家中,可数日后,那店主人竟在家中自缢身死,蜘蛛满身,形状可怖,而蛛女却失了踪影,再寻不着。”
杜灼话音才落,众人将视线转回傀儡戏的台子上,正演到蛛女离魂复仇,步步紧逼店主人的场景。“玄纱随风掩我面,阴雨阵阵似悲情……”细看下,原本光鲜的木偶竟变得面目狰狞,木偶抬起的右手,扑面荡漾开一阵血腥,操控人模仿的声音遥远而阴暗,“蛛女幽怨,达霄汉,万物鉴。”
蛛女木偶抛出黑色帔帛将象征店主人的偶人缠住,逐渐缩紧。虽然早听过这个传说,但看到人偶在帔帛纠缠下拼命挣扎,不停呼号的模样,如灼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阵害怕。
“贪恋我蛛女美貌的代价——”台上木偶发出怪异的汩汩声,继而阴阳怪气的尖声大笑起来。
“代价就是你的头颅!”
店主人头颅应声折断,骨碌碌地,像通了灵性般一直滚到如灼脚边,缓缓停下。
注:
一.唐代佛教盛行,通常于每月三、八日由高僧讲解佛经故事,社会各阶层人士皆可前去听讲。除佛经之外,也讲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
二.唐时女子着男装指着丈夫的衣衫鞋帽,因杜如灼未婚,故拿兄长衣衫。
三.梳掌:即梳子,为唐代习惯称法。唐宋时风气,将白色象牙梳染上红、绿等颜色,宋人吴自牧《梦梁录》中亦提到当时有染红绿牙梳的匠人。
四.寻橦:即爬高竿,此为唐时说法,语见唐·陈鸿《东城老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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