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宝训斥……”想象那个尽得黎奴真传的十二岁小女子沉脸训人的模样,惟明忍耐不住捂胸大笑,晃得右手拿着的酒水飞溅出来,撒在地面转瞬消失无影。
“惟明!”风晚恼羞成怒,骂道,“一问三不知,白白浪费了我私藏的菖蒲酒!”话音未落,风晚一把夺过弟弟手中的酒杯,斜眼看向身旁食盒里存放的几样小点,她恨恨说道,“吃食也不与你!”
“姐姐好小气!”惟明眼疾手快抢过一块水晶皂儿丢进嘴里,一面笑说,“明明给了人,却要收回。”
风晚不理会弟弟言语,上前提上盛放糕点的食盒,头也不回走到不远处说话的仆妇、小厮面前,将吃食、酒水全数送与。低头跟人说话同时,她仍不忘回首对着弟弟所在的方向猛皱眉冷哼一声以示心中不满。
梳影在旁呵呵笑着解释:“你姐姐跟人吹嘘知道小姐婚嫁之人,还赌了个镯子,这下恼死她了。”
“为着这事拿糕点、酒水来贿赂,姐姐真是……好在我得吃了两口,不然眼睁睁看着美食飞走,才是伤心了。”惟明撅着嘴抱怨,惹得梳影又是一阵笑。
云随风动,在停靠的车辆前投下一片短暂的阴凉,惟明不经意间将视线落在马厩旁不再闪耀过于明艳光亮的榕树叶片上,夏至将至,天愈加燥热,无可挽回地一直热到桂月。
滚滚热浪袭来,恍惚中眼前的建筑仿佛扭曲了轮廓,逐渐随着波动起来。想到令人气馁的炎夏,人也跟着没精打采只想沉睡。
惟明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遗忘暑困,凑到赌钱取乐的仆役旁瞧了两眼,他正要开口与人说笑,突然看见一抹绛紫衣裳从眼前飘过,惟明愣了愣,伸手揉揉眼,才看清是同来归元寺听僧讲的奶娘。急忙放下纳凉的扇子,跟旁人告了扰,他起身迎上去,笑问:“乳母,您去哪儿?是否要惟明驾车?”
奶娘行色匆匆地低头走路,没料到惟明的声音突然在面前响起,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摆手拒绝:“不,不用……不远,我自己走去便好。”
“看这日头毒辣,容易染了暑气,乳母还是驾车……”惟明想着有事可做,一脸热情的再次建议。
“实在很近,我走着去,走着去。”奶娘态度坚决的拒绝了惟明的提议,说完不等惟明回答,奶娘左右看了看,匆匆提起裙角避开人群快步朝后门方向走去。
惟明挠挠头咕哝一句,重又回到屋檐下,还未坐定,便看见小姐等人骑马来到寺院正门。惟明急忙整了整衣裳,上前为小姐拉稳缰绳,一面伸手将小姐扶下马。
杜灼朝惟明点点头,笑着说:“骑马终究有些劳累,回去还是坐马车罢。”
“知道了,小姐。”惟明听着满心欢喜,咧嘴呵呵笑了起来,接过小姐手中的马鞭,他径直把马匹牵到马厩处,喂草喂水一番忙碌,也顾不得听周围人说话。
穿过香烟袅绕的石阶缓慢前行,纠缠众人的那阵沉重压抑感并未因为场景的转换而有所改变。杜灼解下帷帽交给阿宝,脑中总想着方才唐爱爱的离奇举动。不经意觑了眼玉霑低头沉思的模样,如灼仰头凝望从树梢间泻下的光芒,喃喃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一日,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是啊……”玉霑拖长了尾音应和起来,二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黎奴。
感受到身旁人的注视,黎奴低垂眉眼,佯装不知的自顾看着经过身旁的香客牵动微风的步伐。
杜灼按耐不住,开口问道:“黎奴,你真不知道缘由么?关于那女子的失态……”
“黎奴从未见过唐爱爱,实在弄不清楚她那样举动究竟为何。”黎奴困惑地摇头否认,看着面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有假。如灼皱眉苦想不得要领,无奈之下只有放弃无谓的思索。
“灼儿,十八娘。”郭夫人立于禅院外一声招呼,如灼与玉霑移动脚步跟了过去。耳中沙门催人入眠的诵讲声缓缓放大,一时间再想不到其它,过多的疑问被抛诸脑后,无人在意这刻遗忘过后再想不起曾有的未解。
正午才过,困于炎热侵袭的人们逐渐避至阴凉处。贩桃的货郎挑着装满鲜果的担子沿街叫卖,扬声吆喝了几声,顾客不见出现,反倒被四下蝉鸣声盖了过去。货郎无声叹息,小心翼翼的将被太阳晒得打蔫的桃叶移至鲜桃上盖住。热汗淌下来,他用有些污浊的衣袖抹去脸上的汗滴,满含羡慕的透过耀目阳光望了须臾树荫下乘凉饮茶的人,低头舔了舔干涸的双 唇,他才收回视线。
虽说为了生计不得已走街串巷,但面对这样炎热的天候,货郎还是存了私心,整理货担重新上路后不自觉往背了阳光的阴凉小巷走去。三两步走到尽头才察觉是个有进无出的死巷子,贩货小哥自嘲的扇扇衣袖,却不敢放下货担,生怕因一时松懈在此休息而耽误了营生。
略微打量四周,见到曲巷两侧皆是一人高的厚实围墙,听着偶或几声清脆娇俏的女声传出,猜想墙内应是哪加富有行院供女伎居住的后院。货郎看向紧挨曲巷一面的阁楼,二层楼上勾栏前倚着个面貌艳丽的女子漫不经心的打扇沉思,只是其脸色过于苍白,好似遇到什么惧怕的事物,抑或是遭到教坊官欺压?
皱眉胡乱揣测各种情形,再次抬头观望时竟与那女子四目相接,小货郎傻傻兀立原处移不开视线:美丽的女子,眼底淡淡的哀愁……还未将心中想法全数感叹完毕,那女子忽的目光一冷,摔帘避进内室。
货郎尴尬的四顾看了看,慌忙挑上货担快步离开小巷。
唐爱爱摔帘进到内室,扯下帔帛随手扔在地上,径直在胡床上坐了下来。身旁的侍儿忙碌拾掇凌乱放置的首饰衣裳,唐爱爱看着晃荡不停的身影心中升腾起烦躁,不禁扬声说:“金蕊,够了,这里不用伺候。去跟教头讲我今日心情不爽,谁也不见,宴会亦不参与。”
“唔。”金蕊怯生生点点头,心怀不安地看一眼未及收拾整齐的衣物才依言退了出去。
唐爱爱大口灌下浓茶,淡淡的苦涩味道透过舌尖传来,满身的战栗,她已经忘记了是由于蛛女带来的恐惧,还是被强硬唤起、关于她曾经深爱的那个人的记忆。
前院宾客女伎放肆的调笑、乐师拨弄丝竹的铮铮声交织不绝于耳,时过正午,行院褪去冷清外衣恢复千万宠爱于一身的闹热繁华。唐爱爱恍惚了神情盯视着室内某一角,脑中什么也思考不得,只有时断时续的嗡嗡说话声辩不清距离远近的将她包围。
必须要做什么,为了逃离她必须做些什么!唐爱爱目光决绝暗下决心,握着的拳渐渐收紧。
“小姐。”金蕊胆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爱爱放开紧握的五指,气急败坏地骂道:“不是说过谁也不见么?还来做甚么?皮痒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金蕊心急摆手,一脸委屈的含泪解释,“有人非要见小姐一面,争么劝也不走,说了是小姐故旧,小姐看了这个金簪便会知晓,所以……”
“一支破簪子就想见我唐爱爱,好大的口气!”爱爱接过金簪扫了一眼,目光瞬间凝固,声音跟着颤抖起来,“这是……这是……”
其一十二 忆及
金蕊面露不解,偷偷瞥了眼唐爱爱握在手里的金簪:赤金质地的杏黄色泛滥明亮光泽,簪头以琥珀镶嵌为身,细金丝构成触手组成一只模样生动的蜘蛛。
“人呢?”金蕊心下欢喜移不开视线,不意唐爱爱突然开口,“把人请进来,不要让旁人看见了。”
“唔。”金蕊回过神用力点头,提着裙角快步跑了出去。不出半刻功夫,迎进来一个头戴羃(罒离)的怪异人物。说其怪异的缘由,因单从穿着打扮来看,实在辩不清对方究竟是男是女。
来人戴着女子惯常遮蔽面容的花哨皂罗羃(罒离),说是女子恐怕无人反对;然而此人脚踏六合靴、身穿缺胯袍的装扮又令人百般纳闷,若要认为对方是个有着古怪嗜好的男子也未尝不可。
跨入室内后停步不前的来客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只是直直立于唐爱爱面前,任身旁引导的金蕊嗫嚅着不知如何禀告。从格门外涌进的微风吹拂其人衣摆,带来静止中惟一的动感。一丝虚弱光线以奇怪角度落入屋舍中,在来客身后形成一圈光晕,模糊了彼此间的距离,更为其镀上一层阴间使者般的幽暝色彩。
来客嘴角微微上扬隐现无声浅笑,虽然对方未有实际动作,从上垂至膝的皂罗外亦窥视不到面上表情,然而唐爱爱却真切感受到那道无声息的笑意透过长幅皂罗面帘的阻隔传达过来。
“没你的事了,下去罢。”唐爱爱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出言吩咐。
金蕊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目不转睛盯着来人的失礼举动,不禁倏忽红了脸,她低头胡乱答应几句退出屋外。伸手掩门瞬间,透过门扇间隙见到访客缓缓抬手掀开面帘。
眼看就要见到怪异来客的面容,唐爱爱突然一声断喝:“还不下去!”金蕊吓得缩起脖子慌乱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啪的一声格门关紧,一室阴暗,连带屋内二人间沉重凝固的隐秘统统紧闭在她不能触及的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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