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淮海不安妻子脸上出现的片刻走神,挽起郑楚媛纤细的手,面露担忧急急发问,“媛儿有何不如意,不管多难,为夫定然想法……”
话未说出,楚媛忽伸手止住丈夫言语,瓷娃娃一般圆润脸上露出羞涩的潮红,她垂了眉眼低声说:“媛儿很中意现下生活,何来不如意之说?”
“当真?”王淮海终于舒缓了揪心的担忧,转念想到其它,他复焦急起来,匆匆又问,“身体未有不适罢?是否觉得肚饿?还是……”
楚媛愣了愣,噗嗤笑出声,待怠趼面上笑意,她才说:“经夫君这么一说,倒真有些饿了,等得选好新茶,便至水月院吃斋,可好?”
“依娘子之言。”淮海夸张的拱手行了一礼,逗得妻子又是一笑。
二人停停走走采买好所需新茶,一路沿石径拾阶而上来到名为“水月院”的僧寺,一番忙碌安顿妥当,淮海与楚媛一道用过斋菜素点,便约着同至香堂求签问卦,卜占运道。
摇动签筒发出的哗啦声回荡在香客甚少的佛堂内,轻合眼睑诚心祷告神佛庇佑,对于即将出现预言未来的签卦,王淮海只觉得满心不安,签筒摇晃许久不见竹签落地之声,他不禁有些困惑,究竟是签卜难求,还是他害怕可能出现的不幸预言?
不容淮海多想,签筒里掉出一支竹签,啪啦一声跌落地上,缓缓拾起细长而光滑的卜签,见得红刺刺三个篆字:下下签。
“媛儿求得‘中下签’,夫君呢?”郑楚媛晃了晃竹签,微笑着看向身旁,淮海躲不及,被妻子夺过卜签,“‘下下签’啊……”楚媛沉默下来,低头略想了想,她忽将手中两支模样相同的竹签交换过来,一面笑道,“不惧,将媛儿的‘中下签’与夫君一换,如此便可消灾去祸了。”
“若要媛儿得祸,我宁可……”淮海不依妻子做法,欲要拿回求来凶签。
楚媛飞快把卜签藏至身后,嘟着嘴,表情不悦说道:“夫君若不愿意,不如我二人不解签卦!”
淮海怔在原处,盯着妻子面上坚持,发出一声叹息。见着夫君退让,楚媛舒缓了紧皱的眉展颜一笑,前方不祥的阴影被二人抛诸脑后。
月上柳梢,颇为安静的客房内,淮海辗转不能入眠,披衣漫步于简洁庭院之内,不知觉走到妻子所住寝室,夜深更漏,楚媛屋内却晃动着微弱烛火。淮海颇感疑惑,忧心妻子身娇体弱不胜旅途奔波,忙疾步走到格门前,开口正欲打门,听得寝间传来一阵细碎的交谈声。
“云姐姐的信函到了?”楚媛急促的问话倏然响起,淮海听到内心猛烈跳动的巨大声音。
“到了,到了。”长久服侍郑家的老仆妇之声,何事如此隐秘?心中疑问不减反增,王淮海已不能阻止自己继续偷听的行径。
“姐姐要媛儿勿将出嫁前被十五哥轻薄一事告之夫君,可……”
“小姐勿要犹豫,此事若被姑爷知晓,定然只剩被休一途。”老妇快言劝阻自家小主人,不带一丝情感说出泄露后果。
“夫君会休了媛儿?”楚媛好似太过震惊,沉默许久才声音颤抖说道,“但,隐瞒一切对他很是不公。”
“难道小姐愿意失去如此良婿?”“不!媛儿不想……”
屋里渐渐没了声响,四下重又恢复夜的宁静,王淮海跌跌撞撞返回禅房,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思考不得。令人窒息的感觉如潮涌现,天地间笼上昏黄,闭上眼,黑暗袭来。原来,这场地狱般的幻境仍在继续……
第二幕 碧海
王淮海知晓自己应当原谅妻子过去所为,不,并非应该,而是必须,他须得装作并不知晓内情的样子,同以往一样真心爱护不解世事的妻子,毕竟,造成往昔错误的人是荒唐放纵的族兄郑升,楚媛何错之有?
然而,王淮海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再回不到过去,无论他怎样伪装不去在意,生生划开的那道伤口却毫无顾忌暴露众人面前,本就因庶族身份自卑迷惘的他更加纠结。
对于始作俑者郑升,王淮海几番想要质问,转想到楚媛颜面,欲出口的话怎么也讲不出,无处发泄的愤恨啃噬内心,王淮海固执的在心里反复想象郑升与楚媛相处的场面,长此以往,原有的温柔表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益发暴躁易怒的脾气。
郑楚媛虽不解夫君如何自洞庭踏春回来便性情大变,但仍从淮海日渐客气有礼的疏远态度中隐隐觉察到些许不祥。无数次自问,这般欺瞒夫君是否正确,残酷现实却不等她得出答案,便掀起另一轮风暴。
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医师恭喜她有孕三月有余时,郑楚媛的世界彻底崩塌。心里清楚,按照时间计算,腹中骨肉不会是夫君王淮海之子,这个叫人诅咒的孩子……郑楚媛伏在榻上嚎啕大哭,原以为可以与意中人厮守终生的卑微愿望渐行渐远,惟留下纠缠她不放的可恨过往。
“请小姐勉抑苦痛听老妇一言,”老仆妇面容坚毅,开口劝道,“唯今之计便是趁姑爷不察,悄悄打掉腹中妖孽,如此,尚还有一丝挽回余地。”
“挽回?争样挽回?如何挽回?我楚媛的一生已被郑升破坏殆尽,如何能挽回?我恨这个登徒子,恨当初为他穿针引线的所有人,你们争可……”
“还请小姐勉抑苦痛,哭声若叫姑爷听闻,事情便再难挽回!”老仆妇心急,压抑着声音不停劝慰。
“媛儿争么了?”王淮海仿若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幽声音突然在寝殿外响起,二人不禁大惊失色。郑楚媛倏地停止哽咽,老仆妇努力镇定心绪,缓步来到格门前,小心翼翼拉开半边门扇,恭谨答道:“小姐身体略感不适,今夜还请姑爷……”
“是么?”王淮海语调怀疑反问一句,却未有进屋一探究竟的打算,他目光冰冷朝内室扫了一眼,态度冷漠沉声另道,“媛儿既然身体不适,此番前往金水云姐姐夫家避暑,还是我独往罢。”
郑家老仆内心狂喜,勉强压抑欣喜之情,听得楚媛在里间含糊应了声,王淮海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飞速流动的灰暗云絮,远去的身影,像是游荡的孤魂,口中喃喃念叨仇恨信念,那一刻,索命蛛女悄然在此人心中成形,风吹影动,传至耳畔的魍魉呓语,不断重复着相同内容:复仇……复仇……
番外 幻海·听涛(下)
第三幕 聆听
马车颠簸于通往涞州金水的路上,王淮海却已谋划好了妥当方法。言词交涉自是不行,郑升其人不认此事为错,心安理得继续冶游猎艳,每每思及妻子见到族兄引发想要遗忘过去一事,他便如万爪抓心般整个坐立不安,暴躁难言。
只要郑升一死……王淮海不自觉握紧拳生出这般念头,他脸上露出残酷阴沉的笑,却又混杂一丝向往未来美好前景的期盼表情,是的,只要郑升见了阎罗王,与楚媛之间裂痕再无,曾经的和乐相处又可重来。只要勾起悲愤回忆的罪魁祸首消失于这个世上,他便可为心爱的妻子带去幸福,王淮海固执地想着,不知觉间扭曲了本意。
为免郑升之死不致牵扯妻子,须得伪装成自缢辞世,王淮海换了个盘坐姿势,在心里反复思量,遗言一类无需担心,所幸郑升其人不学无术,平日里总是央他代作书画,字迹方面应可轻易蒙混过关,难就难在缢死缘由,绝不能让人觉察此事与荥阳旧事相关……
王淮海烦躁的皱起眉,晃动的车身搅得大脑混沌不能思索,他随手打起帘子,见得旅途将尽,车辆已然行至金水县地界。过了官道上的关卡,朝顶峰贮着皑皑白雪的梵净山方向走上半个时辰,便来到涞州刺史杜柏戬的消夏别院拂羽园。
放下行李略作休整,闻得郑升早已抵达,现下正在县城里参与游宴,王淮海拜见过杜使君及妻姐郑云儿等人后,马不停蹄出发往寻郑升。
独自骑马沿官道缓行,望见路旁熟悉景致,所谓近乡情怯,不管他是年纪多小离开此地,关于故土的印象仍旧深刻烙印于心,及至莲塘附近,这样的情感愈发浓烈,王淮海出神望着随风摇曳的池塘碧荷,幼时记忆浮现,吞噬心智的复仇想法暂时退去,他仿佛又听到了童年欢快的笑声,以及鱼贩们泛着腥味的吆喝叫卖声。
道旁一方形望子迎风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侧身看见供茶点里卖茶老头缓缓摇晃着手中蒲扇,王淮海忽感到喉咙里一阵难抑的干渴,他径直下马走到卖茶老头面前要了盏浓茶。
午间炎热无甚行人,忽见到一辆华丽马车驶过道旁,经老头介绍方才得知是杜府小姐一行,待得车辆走远,二人才打开话题,但多为百无聊赖的老头自言自语。
言谈间说到流传坊间的“蛛女”复仇传说,王淮海心念一动,脸上装作随意模样,轻声问:“‘蛛女’复仇之法,是绞杀?”
“可不是,活灵活现的,说是用帔帛这么——”卖茶老头在自家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面露惊恐接着道,“第二日便见着那仇人高高吊在横梁上,唉,阿弥陀佛,当真可怕至极!”
“蛛女离魂,复仇索命,呵呵呵……还有比这更好的缢死缘由么……”王淮海喃喃自语片刻,不禁大笑起来,对于故乡的回忆倏忽无影,他重又陷入仇恨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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