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看向曲氏,见曲氏淡笑不语,便笑着回答:“如此多谢内官了。”
绕过假山,便是一条白色卵石铺就的小道,两边翠竹清风,十分清爽,顺着幽幽曲径,空气中桂花香味郁浓,不等回味,眼前便是一片开朗,烟波浩渺在树影花丛中半隐半现,如同一幅山水画卷。
长宁一边走一边欣赏园中美景,此时方才明白为何今日秋宴,主家并未安排轿辇,如此秋日美景,若是白白错过真是可惜。
“舒夫人、舒小娘子,四平阁到了。”
长宁抬眼看起,一座四四方方的水阁现于眼前,四面垂挂着轻纱帷幔,风吹帘动,也带来里面阵阵欢歌笑语。
长宁跟着曲氏后面在小黄门的引领下走进四平阁,只见正前方端坐一华衣美妇,两旁婢仆环绕,笑语晏晏,一派祥和,两边案几已有人陆续入座,见她二人进入,纷纷抬头看向她们。
曲氏离开京都十年,人们还记得她,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看到紧随她身后的长宁时,屋内大半人目光都是一顿,眼中俱是一片惊艳。
郡王妃得知曲氏到来,已从榻上起身,上前几步握住曲氏的手,脸上一片惊喜:“阿然!”上上下下打量着曲氏,表情似叹似喜:“一别多年,你……别来无恙?”
曲氏神情也有些激动,“回郡王妃,我一切都好,倒是你多年不见,风采依旧,更胜往昔。”
郡王妃笑着摇头,拉着曲氏向前:“阿然还是这么会说话,从得知你进京便想与你相见,只是家中下人去了你们府上,说是只接帖子不见客,后来我们家郡王说只怕是舒相的意思,让我稍安勿躁,当时还不曾想着办宴,所以准备等你们一切收拾稳妥再请你到府,借此秋宴,能提前见你,我心中甚是高兴。”
曲氏笑道:“哪里是家翁让闭门谢客,都怪我愚钝,到京之后家中乱糟糟的,一时半会收拾不过来,怕来人也无法接待,便吩咐暂不待客,却不想让大家都误会了!罢了,等我家大郎去渝州之后,我来设宴,宴请各位,到时还请郡王妃屈身前来。”
郡王妃笑着应下,曲氏此时才找到机会对长宁道:“阿桐,给郡王妃行礼。”
郡王妃与曲氏当年关系不错,时隔十年再相见,一时欢喜倒没有顾忌左右,此时闻言才想起刚刚进来时,曲氏身后还跟着以为妙龄姑娘。
长宁遵从母亲教导,盈盈下拜,郡王妃笑道:“快上前来,给我瞧瞧,还记得当年离京时,还是小小的一个孩童……”郡王妃的话在长宁抬头看向她时,戛然而止,半响后好像才渐渐回神,“当真是和舒贵妃一样的国色天香,甚至更胜几分。”
长宁微微笑着,她从小就常听他人说她与姑姑有几分像,早习以为常,但此时还是做出几分腼腆的小女儿羞涩状。
郡王妃拉住长宁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让人取来一件翡翠平安扣放到长宁手中,“好孩子,拿着,这是多年后不见给你的见面礼。”
长宁略微推辞一下,最后在母亲的默许中收了下来。来人越来越多,郡王妃即使有心与曲氏再聊几句,也不能不招呼别的宾客,只好见她们母女二人安排在左手第一案几落座后,便重新摆出一副端庄大方的笑容与其他来客寒暄。
“舒夫人。”
长宁与母亲刚坐下不久,就听到身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曲氏连忙侧头,见来人立刻笑道:“林夫人。”
长宁听母亲的称呼,便知这位是尚书右仆射林大人的夫人,连忙起身行礼,却被林夫人一把拉住,“免礼免礼,不必如此客气。”
尽管如此,长宁依然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安静的坐在母亲身边,听母亲和林夫人寒暄。
林夫人的目光不时落在长宁身上,心中暗暗感叹,舒家小娘子的样貌只怕将这满京都的小娘子都比了下去,即使被京中那些小郎君们称为第一美人儿的御史中台家的小娘子比之也有所不及。
长宁端坐在一侧,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笑着一一回应,有些人很快移开视线,有两三位小娘子却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她瞅,看到她态度温和,便也回以微笑,宴席之上不得来回走动,只不过短短几个眼神和笑容,长宁便能觉得这几位的善意。
身边的黄门见长宁面露疑惑,上前低声道:“舒小娘子,可有疑问?请容奴婢向你说明。”
长宁感谢地看了一眼这位小黄门,明白了为什么别人身边都只是自家的仆从,而她和娘亲身边则是刚刚康侍者派来的黄门,只怕主家是考虑到她们长期不再京城,人事陌生的原因。
想明白之后,长宁也不客气,直接请教:“今日所到宾客我都不认识呢,内官可否向我一一介绍?”
小黄门闻言一笑,抬手为长宁面前的杯中填了一盏桃酿,不动声色道:“您侧对面那位那位身着紫兰披帛的是秘书少监黄大人家的小娘子,与她相隔穿丹色衣裙的是谏议大夫王大人家的小娘子……”
长宁面色不改的顺着小黄门的介绍逐一看去,却在看到其中一人时,目光顿了顿,那人刚好也看向她,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彼此之间又挪开了视线。
身边的黄门依然在尽心尽责的介绍着来人,“刚进来的这位头戴珠玉花冠的是吏部侍郎凌大人家的小娘子,她身边那位穿着玫瑰红襦裙的是侍致高大人家的小娘子……”
第十二章
凌飞燕一进四平阁就看到了坐在案首的舒长宁,惊的她脚步一顿,连忙拉了拉身边与自己一起来的高月云,示意她看去:“阿云,那位可是那日金葵楼的小娘子?”
高月云脑中还回想着刚刚下车时凌飞翔的搀扶,脸颊微红,笑容娇羞的她恍恍惚惚随着凌飞燕示意的方向看去,一眼就定在原地。凌飞燕见状便知自己并没有认错人,只是那个位置……并不是寻常仕宦人家可以坐的,能坐在案首的不是宰执便也要是枢密使的家眷,可那日的小娘子端坐于上,难道她……凌飞燕陡然一惊,能够坐在那个位置,她们还不相识的,怕是满京都只有那一位了,刚刚归京,舒相的家眷!
高月云虽不及凌飞燕头脑灵活,但片刻之间也猜出了七七八八,此刻两人一脸震惊的站在阁中,已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长宁刚好也转头看向她们,目光落在那顶累金丝的梅花头冠上,唇角微微一勾,移开了视线。
“燕娘!”凌夫人微微皱眉,低声唤着还楞楞发呆的凌飞燕和高月云,轻斥:“还不快随我拜见郡王妃。”
母亲的责备的声音让凌飞燕慢慢回神,拉了拉高月云的袖子,两人收敛心神,跟着凌夫人向前行礼。
长宁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桃酿,酸甜可口,桃香浓郁,很不错!她没再看眼前的两人,而是微微侧头看向身后,刚刚进来她就湖对面就是男宾们所在的秋葳厅,上下三层,透过湖面只能看到人影绰绰,偶尔听不太清楚的笑声通过湖面传来。
长宁慢慢转回目光,就听到有女婢前来传报“彤霞县主到了。”
彤霞县主是博郡王与郡王妃的长女,先帝在时,因忌惮这位堂兄,所以寻找了缘由不仅免除了博郡王上朝的资格,还曾将他及一众眷属打发到南平的陪都广城,那里物资贫乏,条件恶劣,那段岁月,只有郡王妃与这位长女一直陪着他,所以夫妻两人都极其宠爱这位彤霞郡主,正因如此,长宁初到京都不久,也已知晓彤霞县主娇蛮跋扈的名声。
长宁看向阁子入口,刚扭头,就看到一抹红色身影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一阵清脆的笑声在四平阁响起,“女儿来迟,还请母妃宽恕……”
“你呀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给各位夫人见礼……”郡王妃脸上带笑,虽是责备但语气却是亲昵纵容。
长宁看向这位在京中十分有名气的县主,一身赤色高腰襦裙,滚着金边的水红色披帛,梳着凌云髻,上面的累金丝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垂下的金线流苏闪闪发光,脸上带着肆意张扬的笑,行礼也是马马虎虎,说话声音倒是如珠子一般脆生生的利落。
郡王妃见她行礼敷衍,不由微微摇头,替她像各位夫人告了不是后,才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母亲,这位小娘子好面生……”彤霞盯着长宁看了两眼,奇怪道:“如此美貌,可比那秦九娘美多了,我怎么从没见过?”
长宁闻言一愣,轻轻挑了下眉毛,彤霞县主这句话倒是轻轻松松替她树了一个敌人,任何一位小娘子,被人样貌不及某人,只怕心情都不会愉快吧,只是不知道这位秦九娘今日来了不曾,又是何许人家。
郡王妃也察觉女儿的话太过肆意,还未来得及补救,就听到阁中有一女子轻笑道:“县主所言极是,刚刚我也是看这位小娘子,都看愣了呢。”
长宁转头看向说话处,却见正是凌飞燕,她此时正举着帕子掩唇轻笑,对身边一位身着嫩绿色裙衫的小娘子道:“秦九娘,你觉得呢?”
长宁眉毛微拧,看到那位秦九娘投过来有些冷冰冰的目光,不由心里微叹一声,对着秦九娘扯了扯唇角,笑道:“各位小娘子只怕是觉得我面生,所以才多看了两眼便觉得顺眼罢,若说美人儿,我也是今日到了此阁中才知原来咱们南平所有的美人儿都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