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金葵楼后院转出,长宁才发现原来金葵楼前面的这条街道十分宽阔,两边酒楼、商铺林立,彩旗招展,刚刚她在雅阁窗口所见的那家酒楼门前还树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花灯,长宁只觉有趣,指着道:“娘亲,这家酒楼怎的大白天门前还挂花灯呢?”
曲氏向外看了一眼,不由笑了,京都的大酒楼有些会提供招、妓服务,为了和别的只单纯提供饭食的酒楼有所区分,便在门口立一个花灯。
看到女儿好奇的样子,曲氏只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想打个岔混过去,可是想到女儿现今也快及笄,以后又要久居长安,顿了顿道:“阿桐,以后在京都见到酒楼门口立着这样花灯,你便不要进去了……这样的酒楼除了给客人提供饭食以外,还有些别的……“
长宁顺口就想问“还有什么?”可是看到母亲面色拘谨,有见到二楼、三楼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些艳服女子的身影,小脸也是一红,别过视线,不再看向那边。
南平的士大夫和文人招、妓成风,各种文会、宴会、诗会常会有才貌双全的女、妓陪伴在侧,舒家虽因为组训,并没有像别的世家蓄养家伎,但几位兄长也常受邀去一些文会,回来时偶尔会不经意的在她面前说上一两句,是以这种事情她虽然陌生但却也知道。只是懵懵懂懂的她并不清楚两种女、妓其实并不一样的。
马车没走多远就到了乾兴楼门前,车子刚停稳,酒楼伙计便已经上前接过马缰绳,热情的招呼曲氏几人入内。
乾兴楼没有刚刚路过的那家酒楼高大,却也装点的十分有雅趣,一楼摆满桌椅,已满是食客,长宁一边好奇的打量着,一边跟着走上楼。二楼与楼下景致又是不同,都是单独的阁间,吊窗花竹,各垂帘幕。走进阁间,楼下的嚣杂便尽数褪去,长宁取下帷帽,长长舒出一口气,笑着打量四周,感叹道:“京都的酒楼居然都是如此精致呀。”
舒孟骏笑道:“今日先在这里,等改日我带你去盛阳楼,那楼高百尺,里面雕梁画栋,庭院楼阁,到晚上时分,彩灯高挂,才叫一个热闹繁华呢!”
曲氏闻言,抬手轻轻打了儿子一下:“你何时去的那里?还想带你妹妹去?”
舒孟骏连忙辩解:“不是我一个人去的,是我和二哥、陆三哥还有别的人一并去的,只是谈诗论词,并没有做其他的!”
“还想做其他的?”曲氏被他气笑了,瞪了他一眼道:“那些花灯酒楼,你最好少去,一会儿回家自己去抄写三十遍舒家家规!居然还想带你妹妹去,罚抄加一倍!”
长宁原本的好奇在听到花灯酒楼四个字时,顿时就蔫了下来,只不过听舒孟骏刚刚的描述,心中还是有些向往,偷眼看着苦着一张脸的三哥,不由偷偷对他吐了吐舌头,得到舒孟骏的一个大白眼。
菜肴上的很快,都是京都名吃,长宁吃的开心,刚刚买头冠的郁闷也一扫而空,一餐饭吃完,长宁又让酒楼装了几样特色菜品,才意犹未尽的跟着母亲兄长走出酒楼。
曲氏带着长宁就近逛了逛了衣服、首饰、香料铺子,买了不少的东西,方才满载而归。回家路上,长宁虽然觉得疲倦,但见母亲一直看着车外,便奇怪道:“娘亲,你在想什么?”
曲氏微微一笑,揽过明显有些困意的女儿,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在想开铺子的事情,阿桐,娘亲准备开一间首饰铺子怎么样?”
“啊?”长宁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曲氏:“好呀,娘亲的铺子里面还没有首饰铺子呢,今日逛得这些个首饰铺子虽然花样繁多,只不过貌似都没有咱们江南的制作精细呢,咱们从江南找些匠人来,定是不错的。”
曲氏轻轻勾唇,看了眼刚刚路过的金葵楼,唇角闪过一抹嘲讽,轻拍女儿的肩膀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倒是想的这么多……好啦,累了就睡一会儿吧,到家了叫你,然后将开首饰铺子的事情教给你去办,如何?”
长宁觉得眼皮渐沉,听到母亲的话,微微惊诧了一下,随后便道:“那娘亲要教我才行。”
曲氏笑着答应,见女儿已经慢慢沉睡,让阿蔷给长宁搭上披肩,才再次看着外面已经燃起盏盏彩灯的街市……
夜晚的京都仿佛比白日更加热闹,穿城而过的六川河两边更是灯照如昼,陆砚骑马缓行,今日文会结束的晚,他在一间铺子前停下,里面的人很快就出来,见是他,立刻恭敬道:“三公子,您过来了。”
“程娘子呢?”陆砚将马鞭丢给伙计,一边问一边往里走。
程福儿正在盘账,见陆砚进来,连忙笑着上前行礼:“三公子,你可是过来取夫人前些日子定做的那套珠冠?”
陆砚“嗯”了一声,转身环视一圈,道:“母亲还让你将这个月的账簿一并拿来。”
程娘子微微一愣,悄悄打量了下陆砚的脸色,见其俊美的脸上没甚表情,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突突跳的厉害,手掌也不觉变得湿漉漉起来。
陆砚见她不答,目光扫向她,犹如刀锋一样的眼神让程福儿打了一个哆嗦,连忙道:“三公子请稍等,奴家这就取来。”
陆砚见她上楼,眉心微皱,示意棋福跟她上去,自己转身坐在店内供客人休息的圈椅上。很快棋福便拿着一个盒子和一个账簿走下楼,见到陆砚微闭双眼,轻声唤道:“公子,已经取下来了。”
陆砚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眼棋福手里的东西,确定是出门前母亲交代让他捎回去的东西后,便点点头对棋福道:“回府之后,直接交给母亲。”
第十一章
过了中秋,京都的天气也逐渐变得寒凉起来,今日博郡王在北郊别院设宴,车马未及,便能听得车外隐隐传来的鼓乐声。
长宁今日起的早,又在马车内摇晃了一路,快下车时才被阿珍唤醒,脑中还有些混沌,车帘便被人一把掀开,吓得她猛地一惊,彻底清醒了。
舒孟骏笑的一脸得意的看着她:“我就知道阿桐准时刚刚又睡着了,果真如此,真是懒阿桐!”
长宁又羞又恼,嘟着脸颊狠狠瞪他,舒孟骏见她这幅模样,笑的更加张狂,却不想被人揪着衣服后领就丢到了一边,他刚想跳脚,却被自家大哥一个警告的眼神看过来,悻悻的闭了嘴巴。
舒孟骐看着气鼓鼓的长宁,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道:“快到了,阿桐醒醒神……“说罢上下打量了几番,面色有些复杂,妹妹按照京人的喜欢,穿着打扮都比往日绚丽,原本就是国色的姿容更是明艳的晃眼,这番出去,不知要多打眼。他眉心微皱,想要交代妹妹两句,最后却轻叹一声,放下了车帘。
长宁看出长兄的欲言又止,眨了眨眼睛,看阿珍拿出一面小铜镜让自己看妆容是否得体,心里隐约有些知道长兄想说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将铜镜推到一边道:“不必看了。”
阿珍与引兰两人相对对视一眼,感觉到长宁情绪突然的低落,也不敢再说什么,轻应一声,将铜镜收起,开始为长宁整理裙摆和披帛。
博郡王今日邀请的宾客不少,车马未及,便已能隐约听到远远传来的丝竹鼓乐,马车刚在别院门口停稳,便有收拾精干的仆从快速前来迎接。
长宁下了马车,随意看了一眼别院侧门,就是看到门口来人如云,数十上百的仆从徘徊宾客之间,倒也井然有序。
舒修远扶曲氏下车,转身就看到一个面白无须,身着一身五品内侍服的内官端着一脸笑快步走来,还未到舒家一行人面前,便深揖行礼:“奴婢来迟,还请舒大人恕小人失礼。”
舒修远连忙回礼,上前扶住来人,道:“康侍者如此可是让鄙人惭愧了,是我们劳烦康侍者了。“
康内官嘴里笑说:“哪里哪里。”侧身向前引路,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今日设宴秋葳厅,郡王还专门请了京中的‘吴家班’,舒大人久别京都,一会儿可要好好欣赏呀。”
舒修远笑着点头:“多谢侍者提醒,某届时亲自向郡王致谢。”
康内官与舒修远目光相对,两人都发出会心的笑声。
北郊别院面积极大,入秋时节,园中树木已染上深深浅浅的金黄,道路两边堆放着盛放的菊花,虽不是名品,但团花似锦,配以空中隐约浮现的曲乐,一片繁华景象。
前行不多久,康内官便停下脚步,笑道:“舒夫人、舒小娘子,请往这边行,郡王妃在四平阁设宴招待夫人、娘子们。”说着伸手指向右侧,同时示意身边的几个小黄门过来,“奴婢告罪,不能亲带夫人和小娘子前去,还请恕罪,这几个都是奴婢一手教导出来的,任凭夫人使唤,您看可否?”
曲氏见状立刻笑道:“多谢侍者费心替我们母女安排。”说罢便跟随几个黄门向右走去。走过大道没多久,便见一座层层叠叠累石堆砌的假山,山顶流下一股颤颤溪水,经由山间盛开的细碎紫兰,别有一番趣致。
其中一个黄门见长宁看向假山,笑道:“舒小娘子若是喜欢,一会儿园中还有好几处同样的景致,奴婢可陪您一一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