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
长宁见陆砚一脸雾水的看着自己,唇角的笑带出几分得意:“那对儿镯子看起来质地像是普通的宝石,其实不是呢,那是层拨国一种特有的珍贵宝石,我十四岁那年生辰,小舅舅专一送我了一对儿那样的腰配,算得上是价值万金,”长宁一边说着,一边让阿珍先行回房将自己那对儿腰配寻出来。
陆砚脸上带上几分深思,看着长宁问:“还有何发现?”
“那就多了。”长宁道:“还有那章户参的夫人、荀开拆的夫人、林局务的夫人光身上穿的、头面戴的就不是那些官员们职俸可以负担的……尤其是那章夫人,东西不仅贵重,而且大多都是夷货!”
听长宁的话,陆砚眼眸幽深,沉声道:“这几人除了荀开拆算是家境优渥,其余皆是清贫人家子弟……你所说的那些穿用,便是他们从入仕之时起开始有买田置产,只怕也无法承担,而且还是夷货……”
“可见这钱塘府真是沆瀣一气!”长宁愤愤道,握紧陆砚道的手道:“夫君,这些国之蛀虫绝对不容他们再嚣张无忌!”
陆砚将目光从远山收回,看着长宁气怒的小脸,缓缓道:“定不会轻饶他们!阿桐,你可知与东胡一战,几乎用光了国库所有岁入,我离京前,圣上就连安置那些伤兵所需的百万银子……居然都拿不出来!”
战争之残酷仿佛又在他眼前闪过,那些年轻的士兵面色痛苦的惨叫哀嚎,让他神情越发冰冷,握着长宁的手也不断用力。
长宁只觉得手骨像是快要被他捏碎了一般,但见他周身气质越发冷峻,知晓他心情沉重,便也硬忍着,张开手轻轻抱住他,轻声道:“不管夫君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便是你杀人,我……也帮你挖坑埋了!”
娇娇的声音却说出如此坚定的话语,陆砚只觉得冰凉的心瞬间被温水暖热一般,汩汩的流遍全身,驱散了那股冰冷,变得温润起来。
卫元杰一路驾马疾行,终于在钱塘府最大的花楼-红月楼前将范旭宁拦下。
看着神情着急的卫元杰,范旭宁一怔,连忙问:“出了何事?”
“莫要给陆三公子寻行首了!”卫元杰直截了当道:“回去问问范夫人便知我此话之意!”
范旭宁更觉得奇怪,但见卫元杰如此急切赶来只为交代自己这样一句话,心中便重视起来,当下挥退前来迎接自己婆子,驾马匆匆回了家。
卫元杰回到府中,范氏已经换下了外出赴宴的衣服,见他归来,看着他发福虚胖的身体,不知为何,就想到刚刚在转运司后院府邸惊鸿一瞥的男子,长相俊美,眉目如画,身姿傲然,与那舒六娘子并立在一起,如同天上的仙侣一般让人震惊。
“娘子在想什么?为夫问话你可有听到?”卫元杰灌下一杯茶水,不耐的看着站在一旁怔怔发呆的范氏,又问了一遍:“今日赴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范氏缓缓回神,不知为何没有比较时,觉得自己姻缘也是不错,可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的舒六娘子比在一起,才发现自己无论那一方都不如人,心中竟隐隐有些不舒服起来,这一怔神,便见卫元杰恼色又起,连忙道:“我正在想,老爷莫要心急。”
卫元杰烦躁的看她一眼,挥手道:“不用想了,从进门开始,慢慢将来吧。”
范氏在一旁落座,轻声细语的说起了宴席上的事情。听到长宁对范夫人不客气时,卫元杰拧了拧眉头,问:“陆夫人真这般沉不住气?当下就让岳母如此下不了台?”
“是呢,妾身当时心中也惊了一下,还没想好如何圆场,陆夫人便直接让人将东西送了出来。”范氏说着瞥了卫元杰一眼:“母亲当时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陆夫人也是钱塘人氏,可是旧年与岳家有何恩怨?”卫元杰想到陆砚矜持傲然的姿态,还是不太相信他的夫人会这般喜恶于外。
范氏讪讪笑了下:“大人太高看妾身娘家了,舒相当年便是辞官归乡,那门第也非一般人家可攀扯的。”
卫元杰有些了悟,看了眼范氏,询问道:“你觉得陆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夫人极其貌美,性格……”范氏顿了顿,微笑道:“许是从小家中境遇便不错,不像是知晓愁苦之人。”
卫元杰慢慢明白范氏话里的意思,不由哼笑一声:“那就是性子单纯直白,不通世事了。”
范氏勾唇一笑:“她应是不喜妾身娘家的,宴席上不仅未和母亲说过话,而且母亲到府时,也未曾迎接,可见性格确实直爽……”
卫元杰不在意的挥挥手:“罢了,她什么性格都无妨,还有什么?”
范氏微微想了下,道:“还有就是关于陆大人到这里的事情,臣妾席间曾试探,听陆夫人的意思说陆大人原本是要入军职的,结果圣上让他到了这里,心中好像十分不愿。不过还未说完,便被舒大夫人拦住了。”
卫元杰手下动作一顿,突然想到席间舒孟骅与陆砚之间的交谈,可见陆砚被派至此的确是心中不甘,这样一来,为何到此十余日一直对公事不甚上心便能解释的通了,想到这里,他突然起身,转身就向外走去。
范氏见状连忙上前:“老爷去哪里?”
卫元杰没心思与她多话,直接挥手道:“我去书房,不必等我。”
出了院子,卫元杰立刻对身边的厮儿道:“通知贲运判、章户参、林局务还有市舶司孙大人即刻到府见我。”
陆砚手里把玩着长宁小舅舅送给她的那对儿生辰礼,被刻成小马造型的宝石配坠在烛光下闪烁出一层层的光晕,泛着七彩的光芒,极其炫目。
“这叫脂光,便在层拨国这样的宝石也极难得,我这对儿小马腰坠大约价值八千金,那位章夫人手上的镯子半指粗细,也应价值三两千金呢!”长宁一边玩着手里的另一匹小马,看着陆砚手里的腰坠,嘟唇道:“夫君说章户参家世一般,这几千金的东西又如何来得?更要紧的是,这东西便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陆砚微微垂眸,缓缓道:“还能如何来,只怕是截留过往商船的入关税所得而来!你还记得哪几位夫人身上都有夷货么?可能写下给我。”
“好!”长宁点头:“我让阿珍与银巧都记着呢,便是我忘了,她们也会补充。”
“阿桐真是贤妻。”陆砚看着她笑的温柔。
长宁微微哼了一声,晃着手里的小马坠道:“那是你此刻如此感觉,只怕到了明日,这钱塘府的夫人就会传出我性子骄纵,不识大体的话来呢,给夫君丢人的话,夫君可莫要怪我!”
陆砚好笑的看着她,抬手刮了刮翘起来的小鼻尖:“不会,我的夫人做什么都是对的,他们如何说与我有何相关。”说着看了眼手里的小马坠,顺手系到了自己身上。
长宁怔怔的看着他的动作,眨了眨眼睛,才探身越过榻几就像将那腰坠解下来,却不想陆砚眼疾手快的推开榻几,长宁整个人恰恰落入到了他怀中。
“没想到与阿桐分别半日,居然如此想念为夫。”陆砚笑着将人整个箍在怀里,道:“那我这要一走半月,又该如何?”
长宁撅起嘴巴看着他:“那是我的!是小舅舅送我的生辰礼,刻的也是我的属相。”
“我知道,阿桐刚刚给我说过了。”陆砚面不改色的看着她。
长宁气的想锤他,却被他箍的紧实,只能在他怀里蹭了蹭,气道:“那你坏给我!”
陆砚见她生气也灵动的样子,低低笑了起来,在她撅起的嘴巴上咬了一下,将人扣进自己怀中,低喃道:“阿桐居然还将你我分的这么清,可见是要夫妻一体,让我们不分彼此才行。”
烛光抖了两下,屋内瞬间暗了下来,清脆的金钩碰撞,还有女子娇嫩的反抗声皆被男子暗哑的笑声渐渐吞没,夜来了……
二月二,花朝节,据说是花神的生日,这一天除了拜花神庙会,许多文人仕宦都会结伴出游,饮酒作乐。
陆砚也收到了钱塘府许多人家发来的帖子,不过都被他拒了。那日酒宴过后第二天,陆砚就将贲运判叫来,说自己要陪长宁去阜城曲家拜访亲戚,将所有的事情尽数交给了贲静芳之后,便与长宁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护卫离开了钱塘。
长宁掀起帘子看着外面头插鲜花的路人,脸上露出一抹笑,对跟随在车外的玉成道:“去买些鲜花来。”
陆砚正在看洪坤从江都发过来的信报,听到长宁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棋福刚刚说前面有庙会,一会儿我与你去看看。”
长宁扭头看着他,见他从刚刚接到棋福送来的信报,脸色就有些沉肃,心里猜测怕是又有些什么事情,当即摇头道:“不必了,还是快些赶路,早些到阜城,夫君也能快快下去巡州。”
前去阜城,再从阜城出发私下巡州一事是长宁与陆砚二人商计的。即使他们两人都表露出对到两浙不满的情绪,但是只要在钱塘他们的一举一动就会被那些人盯着,陆砚想要不声不响的下去巡州,必须离开钱塘,于是便借着前往阜城这个缘由从钱塘城中出来,也更能给他人留下他不是公事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