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将铁剑在门上重重地打了一下,发出“哐当!”一声,犹如一声惊雷,把我们全都给震住。
“既然没人想要离开,那还不赶紧砍他们一刀!”流民狠戾道。
我紧紧握住手中的铁剑,非常艰难地往前迈出了一步。后面不停有人往后退,全都被流民给推嚷着往前。
我颤巍巍地走到了周大人面前,这个像是一座肉山的男人身形已经消受了很多,但看上去仍是肥比猪还肥。
他那双小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头拼命颤着,嘴巴“唔唔唔”个不停,我狠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大喊:“啊!”
手中的铁剑砰地一声砸到了周大人旁边的铁栏上!
“好!”杀人的流民大喝一声,迈开脚步走到我面前,当着所有人表扬我:“既然想要加入我们大番会,就要拿出跟这位小哥一样的气势!”
流民看向我:“你刚才很有气势,可惜准头不够,睁大你的眼睛,看我是怎么砍你前面这个狗官!”
“砰!”流民把我卡住的剑给拔了出来,狠狠地往周大人肚子上砍了一刀,鲜血飞溅,这下不仅我的脸,就连我全身都被溅了一身血。
他把剑塞到我手里。瞪着我:“来,就照着我刚才的动作去砍!”
流民眼中有着嗜血的兴奋,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手上握着的铁剑有千斤重,我费力将剑举起来,大喝一声:“杀!”
“噗!”又是一阵温热的血溅到了我身上。
流民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把我领到一边去,“你过关了。”
有几个医者站了出来,给周大人止血,流民也懂得人只有活着才有最大的利用价值,并没有让这些官员现在就死的意思。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身体一紧,心悄悄地悬了上来,周大人虽然没见过我女扮男装的样子,我的脸也很脏,但心中就是有股害怕感。
害怕周大人会认出我。
我往周大人方向看去,发现他那双小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心一跳,别过头去没在看他。
其中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那些装作要加入大番会的越人中,有几个砍官员时临阵倒戈,反身去砍看守的流民,为此还爆发出了一阵动乱。
但这场动乱又很快平息了下来,越人全都被杀死了,流民也牺牲了几个。
我看着那一具具倒下的身体,被人像死狗那般拖了出去,忽然明白了在战争中,人命如草芥这句话。
我的身体莫名泛起了一股寒意,在这乱世,不想死,双手就必须得沾满鲜血,否则,就是我死……
夜幕降临,流民让我们这群刚加入的人大鱼大肉的饱餐了一顿,就挨个给分配住的地方。
按理来说我要被分配到外面露宿街头的,一遇到官兵来围剿还能充当人肉障碍去阻挡一下。
但因为我的表现让其中一位高层很满意,他直接把我给安排到了一间房里。
一个房间挤着十几个人,人和人之间挨着睡觉,翻个身都成问题。那带我来的流民还羡慕地跟我说这个房间条件真好,他们那个房间都挤得肩压肩了。
我勉强笑了笑,送走了这位流民,找了个地方就躺了下来。
混在这群人中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从来不打听你的身世背景,甚至是把你当成一个陌生人在那晾着,我心一松,这样很好,免去了许多麻烦。
半夜时分,我忽然听到了一阵细碎响动,脸色微变,身上的睡意全都消失了。
借着月光,我看见好几个男性流民直接压在了女性流民身上,那些女性流民也不反抗,似是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
忽然,我想到了那几个知道我是女性身份的流民,心脏重重一跳,他们会不会也趁着晚上把我给叫出去然后……
我狠狠打了一个激灵,这地方没法睡了。我不能待在这里。
我咕哝了一声,装作尿急似的从地上一滚,跑了出去,期间还踩到了好几个流民,他们骂了一句翻了个身子又继续睡。
跑出了坊肆,我看到了外面露宿街头的流民,他们之间竞争更大,稍微好点的位置都被人抢走了,而我也怕在外面碰到那几个流民。
想来想去,我找到了一棵树,费尽心思地爬上去,找到一个粗大的树干躺着睡了过去。
—
“砰砰砰!”雄浑的击鼓声骤然从耳边响起,我吓得身子一抖,差点都要从树上掉了下去,用力抱着树干好一会儿,才稳住了身子。
低头一看,流民听见鼓声已经开始在空地集合了。
我一骨碌地从树上爬了下来,跑去空地集合,抬头看了下天色。很早,才到寅时,很多人这个时候还在睡觉中。
不远处,好几个流民搬了几缸大罐子,里面装的全是颗粒饱满的白粥。
这些流民一见,眼睛都要红了,蜂拥地跑上去要粥喝。
我也赶紧挤了过去,别人推我我就推回去,有一个流民站在最高处大喊:
“不用挤,粥有很多,管饱!只要加入我们大番会,我们一定不会让你们饿肚子,晚上每个人还能领一床被子!”
这种话只能骗骗小孩罢了,流民这么多,他们的粥一人一勺下去很快就会见底的。
更不用说有些流民吃不饱,又多要了几碗,最后无论怎样,这些粥都是不够分的。
我排的还算靠前,被分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白粥。没去找地方喝,直接在旁边狼吞虎咽的喝了下去。
这时候,有几个带剑的流民压着好几个越国人过来,慷慨激昂道:“这些人昨天加入了我们大番会,今天就想着要逃走,面对这些叛徒,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杀!”
话音一落,那几个越过人的脑袋就被砍了下来。
其中一个人的脑袋一直滚啊滚啊,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无可避免看到了他的表情,那么的惊慌失措,那么的死不瞑目……
身体忽然被人提起,砍人的流民认出了我:“你是昨天那位非常有气势的勇士,今天就随我一起上阵杀敌!”
我的怀里被他强硬地塞了一柄铁剑,我急忙抱着铁剑谄媚地发誓:“誓死跟随将军上阵杀敌!”
这个人很满意,又赐给了我一套盔甲,可惜我身材太瘦小了,根本套不上去,只能头顶着一个铁盔。
我跟着他们穿梭在晋州大大小小的胡同里,与晋州的官兵打着游击战。
每一次,我都是喊打喊杀最奋勇的一个,但没冲几步,我都会装作被东西绊倒摔跤,让身后的流民先冲上去。
等他们冲上去一团了,我再爬起来往流民多的地方走,和多数人围攻一个官兵。
因为这样,我还杀死了好几个官兵,从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娇女子,变成了一个杀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女流民。
在战争中,人命是最为渺小可悲的,我也不想杀人,可是我要活下去,我没得选择……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有一次,在巷道里我遇到了一群骑着马戴着黑色铁片盔甲的士兵,我非常可耻地当了一回逃兵。
这群士兵明显是一支精锐部队,就算流民的人数是他们的好几倍,都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一遇见他们,我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能跑多远就多远,跑不动了就藏在一个地方躲着。
等了没多久,藏身的地方不远处传来一声轰隆声,我悄悄打开了盖子看了看,发现是之前遇到的那群官兵,他们身上的盔甲被染成了一片血色,马上都挂着十几个人头。
我等他们离开了好长时间,才敢爬出木桶,悄悄跑回之间发生战斗的地方——
血流成河,全军覆没。
我抖索了下身子,一个人跑回了流民营。
当逃兵流民也是非常可耻的,被他们发现有人当逃兵,就会把逃兵抓进来斩首示众,斩首前还要被人忏悔,不肯忏悔的话就要割肉,把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割下的肉也不会被浪费,煮熟了被分食到流民高层中,当加餐。
而我,非常幸运的是没有人发现我成了逃兵,因为知道我是逃兵的那群人,全都死光了。
日子麻木的一天天过下去,我也不知道手上有了多少条人命,这场战争对于我是一场暴风洗礼,让我从内到外都脱胎换骨了起来。
在我混入流民第十日,大本营外被一群的官府给包围了,最后几天大本营一直都在换地方,跟官府玩起了躲猫猫。
最终,两者还是要正面交锋了,我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安全问题。
从混入到流民中,我就明白一件事,流民这场行动绝对不会成功的。
一群乌合之众,连最基本的整合训练都没有,面对朝中精锐,别人大喝一声,都能吓得溃不成军。
我很早就计划要怎么逃出去,好几次因为战斗经过虞美人大门时,我真想冲进去回到冷心楼里,但理智告诉我绝对不能这么做。
一旦我回去,她们就会发现我的身份,知道我曾经当过流民,很有可能会把我给卖出去!
我一边想着远走去流浪,摆脱这里的一切,一边又无比渴望着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