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舟一直和陈嗣冉是好友,但是他确实不如陈嗣冉聪明,陈嗣冉是随便一读书就摘了探花,而他苦读十几年不曾停歇,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最后却也只赐了个同进士出身。
宁泽又笑道:“恭喜表哥定亲了,将来表哥一定是个好官,一定比陈二公子好。”
韩云舟眼睛红红的转过身来,第一次自夸道:“妹妹说的是,别的我不如他,若说为官,陈兄终究太闲云野鹤了些。”
宁泽笑了笑,再闲云野鹤也要做爹了,不由得感叹表姐魏时枟果然好手段,短短两个多月就把陈嗣冉这个梗公子治的服服帖帖,反观她,宁泽叹口气,不说也罢。
每个姑娘出嫁前都有专门的嬷嬷教导人事的,她出嫁的时候因为表姐韩仪清新丧不久,姨母魏萱很多事安排的都不妥当,她今日过来就是想补上这一环,魏萱听她说了,一边羞的不行,一边又不迭声骂她。
最终还是叫了嬷嬷出来,只是宁泽真是下定决心舍下羞耻心一问到底了,可是那嬷嬷知道的还没有沈大人对付她的手段多,她听了之后有些失望。
她觉得这些都不对,却又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回去魏国公府前,她又去买了些脂粉熏香等物,然而终究觉得不足够,上一世她长到二十岁时并不是现在这种样子,那个时候的她,她就不信沈大人还能忍得住。
只是到二十岁还要好久好久。
刚到公府门口,门房就迎上来说:“夫人,有个尼姑在门前等候多时了,非说认识夫人要见夫人,小人赶不走她。”
宁泽看了眼,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再看第二眼才发现是静言,静言已经和上次她见她时大大不一样了,她又剃度了。
静言看到宁泽看过来,摸了摸光洁的头顶,道:“我如今是真的静心了,头发有没有都无碍了。”
宁泽还没开口,静言又道:“我这样子来见你对你名声不好,只是我有一事要告诉你,不得不来……”
她来都来了,局面已成,日后她只能任魏老夫人惩罚了,宁泽倒是很能看得开。
又见她说的认真,魏国公府不好请她进去,马车中却是可以的,她道:“静言,你上来吧,既然是我带你来的京城,我再送你出城。”
上了车静言却是先交给她一个锦囊道:“等陈二公子老了,劳烦你将此物交给他,告诉他曾经有个人诚心的喜欢过他。”
宁泽打开看了下,其中只放了一缕青丝,宁泽收下了,没说替不替她送。
静言又道:“师父曾经嘱托过我,要我回去的时候提醒你随身带把匕首,必要的时候有用。”
宁泽愣了愣,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老妖婆,又整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
她看着静言突然想起此前在巷子中看到的一幕,便开了口,问了她心中疑惑。
声音响亮,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然而静言只是带着她买了本图册。
回到猗竹院后,宁泽翻开一看,不觉得皱起了眉毛,图上姿势倒是挺多,比她看的那些拟话本详细很多,然而她想,她纵然不知羞的摆出来,恐怕沈大人也只会坐在旁边冷冷看着。
第二日就是寿宴,她因为琢磨那本小册子,一夜睡的不好,在戏园子中忍不住磕头打盹。
三少夫人小吴氏手伸出来,扶住她歪过来的脑袋,轻轻笑她:“是不是这几日太忙活把你累着了?你将来是要开枝散叶的,可不能累着了,精神头可得养足了才行。”
她声音很小,然而正好赶上戏台子上戏曲将要高|潮时的寂静时刻,一众夫人都听见了,刹那间齐刷刷侧目看向她。
尤其魏老夫人眼睛往下很直白的盯在她肚子上,宁泽嘴角忍不住抖了抖,魏老夫人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那事上,沈大人根本就……宁泽摇头叹息,她又不傻,她怎么可能怀的上孩子!
因为前段时间被识破了身份,她如今已经很能施施然的面对众人,大约是被观察久了,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而且她现下已经很能在魏老夫人的怒盯或惩罚中“阳奉阴违”。
好戏散场后,有个窈窕纤细的姑娘追上她,眉目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是成国公府的宋楚文。
戏台子还是搭在芳林苑中,宋楚文追上她的地方是去年此时她落水的水榭旁,宋楚文很干脆的递给她一方药匣子道:“去年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我说了来日自当还你,这份回礼似乎是轻了些。”
宁泽很快便意识到了她手中是什么,急忙伸出手接过,有些怕她反悔,口中道:“不会,不会。”
宋楚文笑说:“别人都觉得我成功公府要撑不下去了,我爹还是想着博上一博的,我劝了劝他,好歹是帮你早日得到了药,你莫要嫌弃。”
她说到这里蓦然红了眼眶,眉目间染上许多忧愁。
宁泽见她次数不多,但每次她都是一幅爽朗的样子,便是落水那日也是处变不惊的。
她如今这幅样子恐怕是因为徐呈了,去年七夕节的时候,魏时枟曾经说过宋楚文自幼钦慕徐呈,徐呈眼睛瞎了,也有她的缘故在,她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宁泽言谢,同她告辞,她又叫住她说:“徐呈你们放过他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幼时有次来魏国公府,因为顽皮从树上摔下来,是他跑过来接住了我,他胳膊断了三个月不能动,却还是笑嘻嘻的不曾埋怨我……我喜欢他,也讨厌他。”
“我错了——我没想到。”她又说。
宁泽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道:“宋姑娘同徐呈之间的事就不必和我说了,你给我药我感激,但是徐呈怎样早已同我毫无干系,你不必同我解释什么。”
宋楚文点了点头,又说:“这事是我错了,我会一直陪着他,他去岭南我也陪着。”
将徐呈放逐到岭南是沈霑这个做舅舅的给徐呈最后的机会,真的是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宁泽往前又走了几步。
身后有呜呜的哭声响起,应当是压抑久了,她熟悉这种声音,前世她十四岁的时候也这样哭过许多次,宁泽驻足了一会儿,径自走了。
☆、78.所愿
时值九月, 天上飘着蘑菇朵似的白云,有一朵停在猗竹院的房顶上,宁泽躺在藤椅上看了半天, 手伸了好多次,叹气道:“抓不住啊, 也上不去啊。”
青天不好上,人也不好抓,纵然沈大人对她已经如此坦诚了,都将小楼中的人遣散了,给她的感觉却还是虚无缥缈的, 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滋溜滑走了似的。
像他这次一走半个多月尚未回来,中间也没半点消息,而她只能困在后宅中,干干等着,什么也不能做。
小丫头绿意顺着她的手抬头, 看了看说:“夫人糊涂了,云朵自然是抓不住的。”
菱花却是站在她身后眼白上翻看了看,又吐了吐舌头,大约是觉得宁泽莫名其妙。
宁泽坐正了,唤采苹过来, 嘱咐了一番,不多时采苹指挥着两个婆子搬出一箱笼东西。
魏时枟有喜了,她准备了好些东西打算今日给她送过去,只是在院门口一只脚刚踏上马蹬, 就有执事的婆子不慌不忙的走过来说:“夫人,宣德侯府世子夫人递了拜帖,现在已经到了二门的垂花门口。”
这也是巧了。
采苹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表小姐和小姐心有灵犀了。”
不多时有小厮抬着一顶软轿停在了猗竹院门口,魏时枟从小轿中下来就看到宁泽穿着秋香色的长褙子站在门口等她。
她上下仔细看了宁泽一番,笑说:“长大了些。”
宁泽自出嫁后就没再见过她,这时见了她心里涌上颇多感慨,先引着魏时枟进屋略坐了坐,又领着她去到远心堂给魏老夫人问好。
魏老夫人大约真的是盼曾孙盼的心浮气躁了,见到个有身孕的夫人便会念叨她两句。
出来时,魏时枟问:“你嫁过来也快半年了,还没动静吗?”
宁泽无奈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她也没准备好,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沈大人才不怎么热心。
魏时枟见她说的惆怅,没再多问。
下午送魏时枟走时,宁泽让人把她准备的东西悉数搬上了魏时枟的马车,又送她的大门口,挥手道别时说道:“表姐,不瞒你说,前些日子静言来找过我,她说陈二公子是以为我死了才对她多有关照,陈二公子对她并没有别的什么,表姐历来坚毅自持,可莫要让自己陷于误会中。”
今日魏时枟多次同她提起陈嗣冉,然而脸上并无喜色,魏时枟显然还不曾同陈嗣冉说开,不然两情相悦说起来时怎能毫无波动?
宁泽又道:“前些日子安化王叛乱,如今宁王又乱,西部还有三藩虎视眈眈,多少人朝不保夕,谁知道明日会不会颠沛流离?有些人不是能够无师自通的,能点拨的何必让他猜来猜去呢?”
魏时枟默了默,在马车前看了她好一会,才说:“你怎么说出来的话像是有今朝没明日似的,现在才觉得你是嫁给沈大人了,都关心起朝廷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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