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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沈大人家的石榴树 (见三之二)


宁泽有些心累,叹气道:“大人不愧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说起话来越发让人听不懂了。”
她嘟着嘴,嘴唇还带着些秾艳,沈霑觉得这样的方式就挺好,他此时方觉得成亲也不算坏,放松身体斜靠在马车中的织锦软塌上,道:“听不懂,你可以问。”
宁泽从善如流:“那敢问大人,青天是什么。”
沈霑道:“我。”
“……”宁泽词穷了,她并不知道不冷清是这种意思,又见沈霑闲闲看着她,很有些野老清淡,恬然自得的意思。
宁泽觉得在沈霑面前维持形象并不容易,比如此时,她就很想扑过去,最好能把他压的皱皱巴巴的,拔掉他那几根隐形的胡须,让他也知道她并不是只小耗子,不是让他咬着尾巴叼着玩玩儿的。
魏国公府和弓高侯府相距不远,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沈霑觉得路程有些短,其实还可以再逗着她玩一会儿。
门前韩雪松、韩劲松兄弟俩早就等在了门前,另外还有小田氏的儿子韩云亭,韩云舟也在门前等着,他现今过了殿试赐了进士出身,韩雪松指望着沈霑能拉他一把,让他能进翰林院做庶吉士,只是韩云舟却不乐意,他至今还是想着只依靠自己,他实在受不得别人的污蔑。
看到沈霑的时候,韩云舟不由得叹口气,有些自叹弗如,他想沈大人十五岁连中三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便是陈嗣冉那等高才也只是钦点了探花。
宁泽下了马车看到门口众人,见礼的时候不免有些担忧,自从沈霑给了她那瓶“杨枝仙露”,她的嗓子自然便好了,只是不知道在这些人前用本音说话会如何,她十分忐忑,踯躅不前。
沈霑站在她身后,声音在她头顶传来,他说:“别怕,有我呢。”
短短几字中宁泽品出来许多意思,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迈步上前,刚才哪句话好像只不过是他不经意的安慰人一句,像是随手施恩一般,她多想的那点苗头就又压了下去,也上前张口道:“见过父亲叔父,两位哥哥。”
声音清澈字句分明,有些爽朗的声音,韩雪松和韩云舟自然察觉出不对,却都垂着头只皱了皱眉并未作出多余的反应,倒是韩云亭说道:“仪清妹妹的嗓子见好了?”
“正好寻到瓶良药,今日已经恢复如初。”是沈霑接过了话头。
几人引着他去正堂,宁泽跟着丫鬟去找魏萱,走未多久,魏萱也迎了出来,张张口,有些话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却说宁泽出嫁那日看着欢天喜地,魏萱的心情还是没能喜庆起来,自从听了婆母田氏的话这些天都让她有种如遭雷击的感觉,韩仪静虽然是二房的姑娘,自小却是她养大的,如果没有她这姑娘也活不到今天,她的吃穿用度没有一样不是花的她的,固然人心险恶,她也没想过是她背叛了她。
那日宁泽一出门,她就摊在了太师椅上,等庄嬷嬷抓着穿着大红喜服的韩仪静过来时,她也没什么力气骂了,只是喃喃说:“何必如此。”
韩仪静跪伏在地上,泪水滴在地上的绒毯上,都融了进去,深色的绒毯都看不到痕迹,很像她的身份一样,谁也不会在意,即便注意到了也只是顺手施恩,谁也不会替她考虑未来。
哭了半天,韩仪静才哽咽道:“伯母,是我错了,您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这时庄嬷嬷终于忍不得,一巴掌挥过去,怒道:“你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还有脸说这话。”
韩仪静捂着半边脸颊也没任何反应,似乎早已经习惯了。
当年她的生母被诬陷与人私通,被小田氏丢进柴房中,她也被怀疑是野种扔了进去,快要饿死时是魏萱不顾一切将她救了出来。
那年她只有六岁,她一直记得魏萱沾湿了手帕一点点湿润她的嘴唇,她睁开眼便看到是她急切的面庞,是她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后来她的生母终究是被饿死了,一卷草席被扔出了府,她很怕,回头扑进大伯母怀中,她也敞开怀抱抱了她,只是日子渐渐过去她才发现,大伯母也不见得是心疼她这个人,不过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活活被饿死罢了。
像挨巴掌这种事她的确习以为常了,小田氏、韩仪琲、小田氏身边的嬷嬷,现在就连庄嬷嬷也打她了。
她想打完了大伯母总该问一句她为什么这么做,只是魏萱却什么也没问。
韩仪静觉得憋得慌,爬起来怒气冲冲的扫落了一堂屋的摆设,等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她才流着泪恶狠狠的说:“伯母,我只有爬上去才能报仇,我不是要害堂姐,我只是想嫁给沈大人,然后借助沈大人的手让她们死,我要让她们都死无葬身之地,都要下地狱。”
她最后这一声,压着无尽的情绪,近乎悲鸣,魏萱终于指着她颤巍巍的说:“你要报仇凭什么要害我女儿,你凭什么!”
魏萱终于上前撕扯她,将她火红的嫁衣都撕扯下来挂在了肩上,韩仪静被她这样一撕扯反而笑了,她心里有很多话,没有人听她说,现在她被当众退了回来,一生都毁了,现在她想将这些话说说了,她站起来,笑了一阵,才道:“伯母,你知道吗,我有喜欢的人的,我也不想嫁给别人,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好歹是弓高侯府的女儿,我不敢也不能跟他走。”
自然没有人回应她,她在这个偌大的侯府中并没有容身之所,更不会有人在意她发出的那点微弱的声音,但是她想说,想大声的说出来:“他是教坊司的程意,我喜欢他啊,喜欢了好久,可是我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我要是说出来那个恶妇会打死我的,我只有先杀了她们才能和他在一起。”
庄嬷嬷见她似乎也是因为受了刺激,语声尖厉,有些口不择言了,又叫了两个婆子上来拉着她出去,准备把她关起来。
一路上,韩仪静时笑时哭,庄嬷嬷一时没拉住她被她冲了出去,等她追上她时,却见小田氏晕倒在地上,袖口手上沾满了鲜血。
而韩仪静这个姑娘手里拿着把剪刀,正在花丛边笑的欢快,那样子有些疯狂,一时间众人也不敢上前抓她。

  ☆、第40章 有女

韩仪静被关在柴房中, 柴门紧紧关着, 此间也没有窗户, 纵使现下是白日也是黑乎乎一团,她坐在柴草堆中,身边有耗子叽叽的声音。
她的外衫都被扯破了, 里面石榴红的亵衣也被扯破了几道, 圆润的肩头露在外面, 这个样子哪里还像一个侯府的姑娘,都不如一个婢女来的体面。
因为她刺伤了小田氏, 这两日韩仪琲来折腾了她几次, 那个丫头也生不出来什么新花样,左右不过是打几下,骂几句。
她那一剪刀本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她气势汹汹的冲过去吓呆了小田氏,剪刀照着她的肚子捅过去时, 小田氏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出手握住了剪刀, 她用尽力气终究没能让剪刀再进分毫,只能猛推了她一把。
小田氏头磕在假山上,晕了过去,她再要上前已经来不及, 周围好几个下人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韩仪静以为自己会害怕,但是现在她却觉得非常坦然,纵然肚子饿也觉得无甚妨碍。
合不严实的木头门透过一丝光,这光一会在一会不在, 不多时韩仪静看到一双绣着一丛丛红花的绣鞋踏步而来,然后停下了她才看清是一双粉色缎面的圆头鞋停在了柴门前。
今日是韩仪清回门的日子,她能猜到外面是谁。
打开柴门的时候,见不得光的耗子乱窜一阵,不一会跑干净了,宁泽不似韩仪静镇定,她怕这些东西,等都散干净了,她才端着一盘吃食进了柴房。
她背光而站,在韩仪静的角度看上去周身像是撒了一层金光,韩仪静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祟还是实情如此,她觉得韩仪清身上多了一些往昔没有的平静。
往日她和韩仪清也算是惺惺相惜,一起跪过祠堂一起抄过女戒,只是她毕竟是嫡女,委屈一下罢了,却不会被打骂。
“你先吃些东西吧。”宁泽说。
韩仪静没动,好一会才说:“堂姐的嗓子变好了?”
宁泽没应她这话,韩仪静手撑地慢悠悠的爬起来,脸凑近她好好看了一番,道:“堂姐果然变得不一样了,人一旦攀上高枝气势总会足一些。”
韩仪静有着尖尖的下巴颏,眼睛楚楚动人,是一副很让人怜惜的面貌,只是现下她嘴唇干裂,脸颊红肿,让人觉得可怜。
宁泽叹气道:“你也觉得我是攀了高枝吗?”
韩仪静一愣,嗓子嘶嘶哑哑,水摆在面前终究忍不得,润了口之后才道:“难道不是吗,因为你整个大房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自你文定后大伯母都敢顶撞那两个恶妇了,这还不叫吗?”
沈霑身份高不假,却又哪里来的高枝不高枝呢?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虽然这句话不是说姻缘,用来形容却也恰当,她前世今生从未因为身份嫌弃一个人,也从没有因为身份而去依附一个人,虽然尝了苦果,却也觉得无憾。
平生只一件事让宁泽梗在心间,吐不出咽不下,那便是死去的柳叶。
她虽然自幼丧母之后又辗转平阳,却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受磨难,只是柳叶却是她生命中第一份沉痛,有些不可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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