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絮心中了然,嘲讽一笑,抱着鎏金手炉不再说话。
阮风亭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女儿,见她戴了枝梅花就出来,打扮得比府上的丫鬟还不如,心中越发火大,硬声道。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站到后面去!省得丢我的脸!”
阮酥掩去目中冷意,依言退后,唇边挂上一丝讽笑。
转眼间梁太君的轿子便进了东门,众人迎上来磕头请安,梁老夫人陪房冯奶奶掀起轿帘,阮风亭夫妇忙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扶着母亲梁氏下轿。
“母亲一路辛苦了。”
跟在老夫人后头的,是一顶粉红绣轿,两个丫鬟自轿中搀出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来,梁太君伸手拉过那女孩,指着她笑吟吟地对众人道。
“这是清平,听说我来京城,她便从宫里出来了,以后就住在咱们府里,说起来,她也是我的侄外孙女,和我们府里的小姐,要一般对待。”
清平郡主,淮阳王祁琮的独生女儿,因祁琮夫妻早逝,太后可怜她,便接进宫中教养,她的祖母与梁太君乃是一乃同胞的姐妹,因此梁太君一进京,她便投奔了来。
众人久闻这位郡主,素有皇族第一美人之称,便都凝目去看。
但见那郡主着八答晕春锦长裙,披着金丝织锦斗篷,斜云发髻垂流苏,檀口微合榴齿香,行动时风摆杨柳,娴静处玉颜生春,羞答答娇怯怯,似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犹比瑶池仙子还美上三分。
众人一时都看得伸头够脑,瞠目结舌,只有阮酥腰背挺直,一双眼睛清明冷冽,寒光湛湛。
清平很快捕捉到这双眸,回望过去,见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穿着樱红绸裳,柳腰莲面,菱唇杏眼,尤其让人惊叹的是那皮肤,胜似白雪,皎若明珠,竟也是个不比自己差的绝色美人。
两人目光相触,那少女突然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清平呆了呆,或许是那少女笑容十分古怪,又或许是出于对美丽女子的本能忌惮,她心生不快,却依旧含笑向对方点了个头。
万氏上前拉住清平的手,赞道。
“好个绝色美人儿,倒有些像老夫人年轻时的模样,把我们家的女儿全比下去喽!”
老夫人闻言,便往人堆里看去。
“我知道琦儿是在柳州求学,两个孙女又在哪里?”
万氏忙招手让阮酥、阮絮上前拜见祖母。
阮絮也是如花似玉的上等美人,只是比起阮酥,到底差了一层,老夫人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阮酥身上,露出怜爱之色。
万氏见状,忙道。
“这是酥儿,可怜从娘胎里就带了毛病出来,一直身子不好,大夫说此生恐怕不能生养了,媳妇只好天天吃斋念佛,盼着菩萨垂怜,保佑她把这胎毒除尽。”
阮酥慢慢垂了头,心中冷笑。
她固然带着胎毒,但如果好好调理,怎么会十六年还是个病秧子,明显是万氏一直不肯好好给她请大夫,延误成这样的,若真如万氏所言,她此生不能生养,那么意味着想找一门合心的亲事基本是奢望,果然是用心良苦。
老夫人果然诧异,怜爱转瞬即逝。
“她就是那白子?”
阮酥微惊,没想到自己虽摆脱了白发,却依然没有摆脱白子这不吉利的身份。
万氏假意慌张道。
“不过是出生的日子不好,又生得苍白了些,那些灾星祸水的话,当不得真。”
老夫人点点头,目光扫过阮酥头上戴的梅花,微有不悦,却到底没说什么,扶着万氏的手往主屋走去。
整治恶仆
内厅之中,万氏夫妇扶梁太君坐定,又让家中小辈上来一一请过安,大家便坐在一起叙些家常。
清平郡主是个很有眼色的人,她一眼就看出梁太君才是阮家的权利中心人物,自己要在阮家住得舒坦,必须要讨这个老人的欢心,所以虽是第一次见梁太君,她就主动站在老夫人身边,轻轻替她垂肩,倒显得比阮酥、阮絮两个亲孙女关系更进一层。
老夫人喝过媳妇敬的茶,含笑问大家。
“前些日子,暹罗国上供的紫茶倒很特别,我让人送了些来,你们都喝了吗?“
阮絮本来就不满祖母身边的位置被清平郡主占了,这下见问,忙上前伏在老夫人膝盖上,仰头奉承。
“絮儿长这么大,也算喝过些好茶,但都比不上老夫人您给的紫茶,老夫人的东西,当真是什么都好!”
阮絮嘴甜如蜜,果然引得老夫人笑起来,然她余光瞥见压着椅子角坐在一旁,默默无语的阮酥,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便问她。
“你呢?酥儿?你喜欢吗?”
突然被点名,阮酥好似吓了一跳,绞着帕子勉强笑道。
“老夫人的紫茶又香又甜,我很喜欢。“
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梁太君收起笑容。
“又香又甜?紫茶无香,清苦回甘,略有酸味,怎么会是又香又甜?”
“这、这……“
阮酥似乎很紧张,结结巴巴不能解释,梁太君心下便明白了几分,目光不由瞥向万氏。
万氏做贼心虚,连忙先发制人,沉下脸喝骂阮酥身后的素樱。
“素樱!这是怎么回事!那紫茶每个主子都有一包,是我让刘妈妈亲自送过去的,大小姐怎么会没喝到,是不是你昧下了?”
素樱当然知道此时必须站出来给夫人顶缸,连忙跪下。
“奴婢不敢!只是……只是这几天小姐生病,没要茶喝,我、我就一时给忘了。”
万氏颜色稍霁,悄悄打量梁太君神色。
“你这奴才!做事也太不上心了!如果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阮酥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主一仆演这出双簧,觉得也该是时候上场往灶膛里填一把柴的了,于是起身过去扶起素樱,顺着万氏的话道。
“不是什么大事,老夫人这次就饶了素樱吧!”
一面求情,一面踩住素樱身后的一张纸,故意往自己裙下移去,却被阮絮看在眼中,似拿住了把柄般双目一亮。
“姐姐藏什么呢?”
几个眼尖的丫头小声道。
“好像是张当票,方才素樱跪下时,从她身上落下来的……”
“当票?”
梁太君与阮风亭对望一眼,皆十分诧异,他们这种氏族大家,从来只有往里买东西,还没有当东西的先例!这其中必定有鬼!
梁太君沉着脸,吩咐身边的冯妈妈。
“拿过来我瞧!”
冯妈妈走到阮酥身边,笑着行了个礼。
“还请小姐让让。”
阮酥心中发笑,面上却十分同情悲悯地望了素樱一眼。
梁太君一看,果然怒海滔天。
“好个狗胆包天的贼奴婢!竟敢偷主子的东西去当!这样纵容下去,什么事做不出来!去给我搜搜,一定还有贼赃!”
素樱一听,这才知道事情不妙,连哭带嚎。
“老夫人明鉴!那盘珠九凤钗,是、是大小姐让我当的!大小姐!大小姐你说句话啊!那钗明明是你让我当的!”
阮酥抖着嘴唇,一脸不能置信。
“素樱!你纵然害怕当罪,也不该如此信口雌黄,我一个闺阁千金,又不缺钱花,好端端的当首饰做什么?更何况那还是老夫人赠的钗!枉我还想为你隐瞒,这是我纵了你!也害了你啊!”
“小姐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没钱看病!让我当了钗子给你抓药的!你怎么能不认呢?”
“住嘴!”
万氏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的陪房钱妈妈赶紧上去一巴掌抽得素樱歪倒,厉声骂道。
“你这贼贱人疯魔了吗?胡说八道些什么!偷盗小姐东西,还敢攀咬小姐,还不乖乖等候发落,也少受些苦!”
素樱倒也不蠢,听懂了钱婆子最后那句话,分明是要她抵罪了,只得捂脸痛哭。
正在拉扯,搜屋的婆子们捧着赃物回来了,将一些细碎首饰和三百两银子呈到梁太君面前。
“老夫人,这些都是在这贱婢褥子下面搜出来的,看来平日里偷了小姐不少东西呢!”
素樱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发疯般哭叫起来。
“我是冤枉的啊!除了那盘珠九凤钗,我什么也没拿过!我是冤枉的!”
她猛地悟了些什么,突然一路膝行至阮酥面前,磕头不止。
“小姐!小姐!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阮酥垂眸看她,目光漠然,抬头却是一副痛心疾首模样,拭泪道。
“素樱,你做出这样的事,我也要担管教不严之罪,哪里还有脸面替你求情?”
被阮酥这话断了后路,万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现在也只得住了嘴,铁青着脸发落素樱。
“将这贱婢拖出去打一百大板,拉到集市上发卖了。”
眼见素樱被拖了下去,阮风亭也深锁着眉头,有些责怪地对万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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