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嘉靖帝祁澈就是一阵心烦,恶狠狠道。
“老头子都是奄奄一息的人了,没想到脾气还硬得很,干脆一刀杀了他也罢,反正有皇姑太、承思王府、淮阳王府以及常将军、武将军等人的支持,我已经等于得了半壁江山,难道还压不住朝中那些流言蜚语?”
“急功近利!常将军他们之所以肯逼宫,都是为了梁王,而不是为了你!现在北有玄洛祁默,南有威武将军,祁瀚阮酥尚且在逃,你就想称帝窃国,不怕位置还未坐稳就被人拉下马么?依本宫看,还是再去‘劝劝’你那顽固不化的父皇吧!抱上那孩子,随本宫来!”
西北城门,一辆普通的蓝蓬马车欲进城门,却被守城的侍卫拦下。
“干什么的?车里都是什么人?”
一个相貌极美的男子掀开车帘,笑盈盈地躬身作揖。
“侍卫大哥,在下乃在外行商的京城人士,这眼看快要过年了,便处理了存货,回来看望家中老父老母,车内坐的除了贱内,还有姐姐和姐夫两人,这是通关文牒,还请过目。”
说着,他那双桃花眼微微一转,瞳中似有万点光芒闪过,又似幽深大海腾起波浪,两个侍卫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接过那张白纸,木然点头。
“没有问题,你们可以进城了。”
文锦于是一扬马鞭,马车穿过街道,拐进小巷,祁瀚早就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问身边的阮酥。
“你这女人怎么反复无常,一会一个主意,一时说不能以卵击石,现在却又把皇城司的人和我那一百精兵都丢了,单枪匹马跑到京城来送死?”
阮酥风轻云淡地道。
“我改变主意了,知屋漏者在宇下,只有留在京城才能掌握最可靠的情报,何况我们的人马已经分别往南北两处窜逃,祁澈自然以为我们也在其中,绝不会料到我们已经返回京城,这个地方,看似危险,其实非常安全。”
祁瀚细想一番,觉得阮酥说得也颇有道理,逃避不如搏上一搏,倒更似他的风格,他却不知令阮酥去而复返的最重要的理由,却是来源于内心的不安,来自于母亲对孩子的感应。
“很好,我想知道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殿下需要兵权,所以,今夜我们须往将军府走一趟。”
万府暖阁,万老将军躺在床上,身边儿孙齐聚,他咳嗽许久,方抬头看着万灵素,语气沉重。
“祁澈邀我前去一叙,这是准备拉万家入伙的意思了……”
万灵素扬眉。
“爷爷,祁澈此人,狠辣卑鄙胜过嘉靖帝十倍,根本不似人君,我们若是投靠于他,将来他登基后,想起万家曾扶持过太子,难免不会做出翻脸无情之举!”
万阙山不以为然地道。
“大妹妹,你不要因为自己和阮酥走得近,就拉着全家老小全往火坑里跳!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京城可都是祁澈和德元公主的人了,宫中是什么情况,文武百官心里清楚得很,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都在观望祁澈什么时候改朝换代,他既点名要拉拢万家,何不就此抓住机会?省得到时候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表哥此言差矣。”
低柔的女声轻轻响起,却听得万阙山浑身一个激灵,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脸上这个永远洗不掉的罪字,也不会忘记这个曾痛斥他的声音,万阙山猛地回头拔出腰间的佩剑,那女子已经从偏厅徐徐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的一男一女,一看架势便是练过武的高手,否则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将军府来?
“阿酥,你果然还活着!我便知道,那颗人头不过是替死鬼,你哪有那么容易便被打倒!”
与妹妹的惊喜兴奋不同,万阙山的态度却充满敌意,毕竟若是提了阮酥的人头去见祁澈,可是最好的投名状。
“真是不知死活!不忙着逃命去,却偏要自个儿往牢笼里撞!”
阮酥对万阙山视若无睹,只是对着万老将军、万瑾同和黄氏欠了欠身。
“阿酥见过舅爷爷,舅舅,舅母。阿酥深夜打扰,正是来给万家指一条生路。”
这话未免嚣张,万瑾同一听便怒上心来。
“阙山,还不命人来将她拿下!”
万阙山刚欲领命,却被万老将军一个动作制止,他虽垂垂老矣,病体难支,但依旧是万家不可撼动的威严,他扶着万灵素的手坐起来,喘息半晌,方盯着阮酥的眼睛。
“你说。”
阮酥又欠了欠身,这才款款道。
“嫂嫂方才说得不错,祁澈此人,记仇狭隘,且自古三姓家奴皆无好下场,万家扶持太子在先,后又因嫂嫂之故曾暗中助我数次,祁澈全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如今为了巩固兵权,权且拉上万家,若有一日他坐稳了江山,便是万家遭殃之时。何况他能不能走到那一步都很难说,陛下一日不重下诏书,祁默便永远都是太子,他若联合南疆威武大将军平乱,自然是天经地义,相信朝中不服祁澈的人也会一呼百应。德元公主、祁澈、承思王府,虽看似同气连枝,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薄如脆纸,试问有野心的人怎会甘愿居于人下呢?德元想要垂帘听政做幕后女皇,祁澈却不甘成为傀儡,承思王府权势已经够大,造反难道仅仅是为了替他人做嫁衣裳?纵然能合作一时,等真坐了江山,难免又是一场恶斗,到时候万家该如何站队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皆陷入沉默,万灵素趁机游说其父兄。
“爷爷,父亲,阿酥说得不无道理,好歹是你们名义上的侄女,又同我是妯娌,氏族传承维系,不正是靠着这种分不开的亲缘关系吗?难道你们宁愿投靠反复无常的祁澈,也不肯援助亲人不成?帮助阿酥,尚能险中求胜,但投诚祁澈,却是温水煮蛙,迟早要死啊!”
许久,万老将军终于重重叹了口气,他抬手压下一脸隐忍的儿孙话头,看着阮酥,郑重其事地道。
“阮酥,万家的荣耀,存亡便交托在你手上了,希望你不会让老夫后悔今夜的选择。”
373 致命毒药
被软禁在乾清宫里的嘉靖帝时昏时醒。病痛已经使他失去了往昔的矍铄。祁澈的逼宫更是给了他精神上致命一击。白发顺着两鬓蔓延。他整个人迅速苍老缟枯下去。
曹福弯腰在嘉靖帝耳边小声问。
“陛下可要用些粥菜?”
嘉靖帝睁开眼。颤手推开瓷盅。曹福抹泪。嘉靖帝整整两日粒米未进。已经气息奄奄。祁默即便赶回来救驾。日夜兼程也需半月之久。曹福知道。嘉靖帝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绝食等死便是为了不让祁澈得逞。
“陛下还是不肯用膳吗?”
德元公主扶着祁澈的手踏进寝宫。瞥了曹福一眼。
“你下去。由本宫亲自来服侍陛下!”
曹福犹豫。可是看着德元冰冷悚然的目光。终是依依不舍地望了嘉靖帝一眼。退了出去。
雕花的木门再度被合上。把空气中的寒凉冷意隔绝在屋外。可是榻上的嘉靖帝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青黑了。
德元含笑走近。见桌上放着的一只瓷盅。翘着鎏金的长甲轻轻打开上面的小盖。拿起旁边的银勺舀了一勺盛在小碗中。嫣红的手指在青瓷上缓缓婆娑。让这套素雅的瓷器好似也带上了嗜血气息。
“听说皇上已经两日未曾用饭。可要主意龙体啊。”
银匙伸到唇边。嘉靖帝脸一撇。那勺上的汤水便顺势洒在了他的身上。污了衣领。
“哎呀。皇侄便是不想用膳。说一声不就行了。何苦这般?”
她放下碗。看着床榻上脸色灰败的皇帝。笑叹一声。
“知道皇上自小便不待见本宫这个皇姑。如此本宫也就长话短说。我今日是为诏书而来。还请陛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最后一句。声音已经陡然严厉。显是带了威胁之意。不过嘉靖帝却还是深深闭眼。只做没有听见。德元看他这般不配合。对一旁的祁澈道。
“去把东西拿来~”
祁澈一愣。打开门时却见文默拿着几个小巧的刑具递给他。一时举棋不定。
“皇姑太。老皇帝如今这般若是用刑。万一老头撑不住殡天了。我便又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写了遗诏再死!”
“本宫什么时候要他死了?”德元轻笑一声。“给他灌辣椒水上竹签钉。若是不行。本宫还有后着。”
祁澈看着拒不配合的嘉靖帝。想了想终是依言照办。
甫一用刑。嘉靖帝便满面通红。一张苍白的脸仿佛被炙火燃烧。大滴大滴的汗若雨水一般顺着脸颊而下。他想用手背擦拭。可是双手却已被竹签拢住。紧接着一阵激痛袭来。嘉靖帝猛一瑟缩。哀嚎一声。几乎把内脏都要吐了出来。似一条徒死的老狗。苟延残喘间眼中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气。
祁澈吓了一大跳。迟疑地看向德元公主。
“皇姑太……”
德元目光不变。“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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