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将紫袍丢在一边,重新拈起酒杯,正要饮下,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笑道。
“可惜啊可惜!原以为三皇子乃是个战无不胜的豪杰,却怎想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既没有家国天下的责任,亦没有定倾扶危的担当,真是叫人失望!”
祁瀚从小到大,何曾被人如此奚落,顿时怒上心头,一张俊脸阴森下来。
“是谁胆敢出此狂言?”
女子抬手揭开风帽,一张出水芙蓉般美丽的脸庞便彻底呈现在祁瀚眼前,让他不由双目圆睁,丢下酒杯站了起来。
“是你……”
印墨寒和玄洛才走两日,嘉靖帝便如同被砍掉左膀右臂,他不得不强打着精神亲自看那些堆积如山奏折,坊间关于梁王的传言更是让他心烦意乱,将传谣的人杀了一批也未能堵住悠悠众口,一日早朝时,听着两个言官剧烈争吵,他只觉头疼欲裂,彻底勾出体内蛰伏的病魔,身子很快垮了下去。
皇帝卧病不起,太子又不在朝中,选定一名皇子监国就变成了当务之急,嘉靖帝把几名众臣叫到床边商议,哪知在监国的人选上众人各执一词,尤其淮阳王和新任吏部尚书韩淡更是争得面红耳赤。
淮阳王首当其冲站出来。
“七皇子文韬武略都很优秀,不仅人品贵重,又懂得体恤下情,深得百姓爱戴,监国人选自然非他莫属。”
话音刚落,便听韩淡讽刺道。
“淮阳王与六皇子沾亲带故,此时说这话未免有失公允吧?说什么人品贵重,六皇子若无失德之处,又怎会被陛下贬谪南疆如此之久?”
淮阳王面色十分难看,这个韩淡在印墨寒还是吏部尚书时便是他的得力助手,祁澈和印墨寒同一阵营时,他也没少出谋划策,没想到此时居然会站出来反对他,而且说得如此露骨,这只能说明,印墨寒已经察觉到了祁澈的异常,打算与他为敌了!
淮阳王不以为然地反驳。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六皇子回朝后,镇日为国事奔劳,陛下交于他的事都办得极为妥帖不说,还带头杜绝奢靡之风,将钱财拿出来造福百姓,而他和王妃两人的用度都极为简朴,这一言一行都是皇子的榜样,韩大人通通看不到,却死咬着从前的事不放,是否有点用心险恶?”
韩淡悠然冷笑。
“想来七皇子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淮阳王却动不动就是皇子的榜样,似乎六皇子是在故意喧宾夺主,不知究竟把太子置于何地?我看你才是用心险恶!”
“你!”
淮阳王气得脸红脖子粗,待要发火,却又想起不能中了对方的激将法,他一甩袖子。
“韩大人年轻嘴利,本王不与你做无谓的争执,却不知以韩大人高见,谁才是适合的监国人选?”
这倒把韩淡问住了,他只顾给祁澈使绊子,却没有想过祁宣资质平庸无能,祁瀚不久前才当众忤逆嘉靖帝,祁雁年幼不知事,说起来,竟是都不如祁澈。
见他不说话,淮阳王冷笑。
“韩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韩淡蹙眉,正在思考应对之策,万老将军已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撩衣跪在嘉靖帝床边。
“陛下,这样争吵也不是办法,几位皇子都各有所长,又都有不足之处,不如请太后垂帘,三王议政,所以的政策都必须有三王印鉴,并由太后阅定方可执行,如此既能集思广益,又显得公平,岂不两全其美?”
三王辅政,太后拍板,这无疑杜绝了一家独大的局面,还能让三王相互牵制,嘉靖帝倒是很满意这个提议,哪知淮阳王立马反对。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此种先例,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万老将军笑眯眯地捻须。
“横竖也不是要另立储君,不过是权宜之计,淮阳王何必如此较真?”
嘉靖帝早被无休止的争吵闹得头疼,没有耐心再听下去,摆手道。
“好了,万老将军所言甚是,传朕旨意,即日起,早朝由太后代理,诏书三王共拟,如三人意见不同,三占从二,谁也不得多言!”
364 重新出山
当“三王辅政”的旨意传到栖凤宫时,颐德太后当即从座上站起,怒声道。
“荒唐,这是谁撺掇圣上拟下的旨意?”
阮酥也是一惊,暗赞这个计策真是来得又妙又险,在印墨寒与玄洛外出的当口把祁澈、祁宣、祁瀚三股势力一下逼到了台面上,倒是让最后决战时刻提前到来了!
传旨的太监被太后凛冽的怒气激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哆嗦了半天也道不出所以然来,这等机密会议自然不是他一个阉人能出席并参与的,他嗫嚅了半天颐德太后早已不耐地走出大殿,急急赶至嘉靖帝所居的乾清宫。约莫一个时辰,等宫门再度打开,颐德太后跨过门槛,脸上的表情却比平素多了三分冷寒。
没有人知道他们母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从这日起,那个几乎被京城诸人遗忘的名字再度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阮酥被颐德太后封为一品女官,随侍太后左右,助其处理政务。
“祖母,此举万万不可,自古女子不能干政,让阮酥上朝,此乃违背天伦,不符祖宗规矩。”
当阮酥与太后一起出现在金銮宝殿龙椅后方的垂帘之后时,祁澈第一个忍不住上前一步,他口称祖母,并非太后,显然对嘉靖帝提出太后决断的一事心存不满,一个阮酥,自然只是他借题发挥的突破口。听他这样一说,以淮阳王为首的一干六皇子党也不甘落后,纷纷劝谏太后收回成命,听群臣七嘴八舌吵个没完,颐德太后重重一咳,扶着阮酥的手绕过垂帘走到人前。
“这样说来,哀家坐在这里也是大逆不道,不合礼数?”
她声音漠然,是与身居来上位者的高贵疏离和深不可测,让人觉得分外陌生。
祁澈略一犹豫,不情不愿道。
“祁澈不敢,此乃非常时期,太后与三王辅政监国乃是圣上的旨意。”
“那既是如此,哀家问六皇子一句,哀家在这朝堂之上的话可还能作数?”
祁澈皱眉,“若是在……监国时期,自然作数!”
听到这句话,太后脸上总算浮出一丝笑意,她懒懒朝龙椅旁新添的座椅上坐下,对阮酥招手。阮酥会意,从袖中拿出早已拟定好的诏书朗声开始宣读。
呼啦啦跪了一地,祁澈越听越惊,当听到把留质在京的王琼璞贬为庶人,禁足凰阁时,目中闪过诧异,未等阮酥念完,已经失声打断她的话。
“太后,关于琼璞郡王的归宿,本王有异。如今承思王封地虽被叛军攻陷,可老王爷殊死抗争多日,世子战死,朝廷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这般对待藩王子嗣,弃臣子不顾,岂非让忠良寒心?这是逼承思王谋反啊!”
其他朝臣也纷纷谏言。
朝廷对王琼璞的态度自然表明了印墨寒与玄洛平反贼乱的方向,如果这个诏书一下,无不暗示在与祁昭一决胜负的同时也放弃了驻守边疆多年的承思王一脉;若是让其他藩王知晓,难免会生出朝廷趁乱削藩的猜想,如各自采取行动,岂非会引来天下灾祸?
颐德太后耐心等待众人说完,含笑道。
“还有哪位大人有话要说?”
见众人没有表态,颐德太后微微颌首,“阿酥你说。”
阮酥把诏书收拢,朗声道。
“想必诸位大人心中也有疑问,承思王一脉守护边疆已近百年,这么长时间,在与有‘虎狼之狮’的北魏人交手尚能战功赫赫、威震一方,怎会轻轻松松就败于涣散无序的乱贼之手?”
一句话,又是引起下面一片私语。这件事可谓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听到世子被杀,他无奈献女,这个透着谜团的问题便在一瞬间转变了舆论方向,可是听阮酥如此言语,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不成?
“发生此等变故,这独自留京的璞小郡王自然颇被太后关照。可是令人奇异的是,当圣上驳回了王琼璞随五皇子共同平乱贼祸的请旨后,他便一反常态,整日流连烟花柳巷,行事越来越荒唐堕落……”
王琼璞自其姐因嫁祸阮酥被太后赶出京城后,便与九卿玄洛决断,和七王祁宣越走越近。祁宣素喜纵情声色,性子最为纨绔,王琼璞近墨者黑,久而久之自然不能免俗。众人虽都心知肚明其中变化,但碍于上首端坐的乃是太后,而七王祁宣也在场,一个个也不好出声,只听阮酥继续道。
“就在太后痛心难受时,王琼璞却被人发现他每日混迹于秦楼楚馆却事有蹊跷;终于,他偷会之人也被三皇子一举擒获,竟是承思王那位已故的世子,王琼璞的长兄王琼玓!”
“什么?”
此言一出,殿上如同炸开了锅!殉国的英烈怎会莫名出现在京城,不管后面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本身就透着古怪!
见众人都在等待自己的确定,祁瀚走出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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