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辨机公子已然沉睡,阮酥替他拉紧被角,脚步沉重地走出宫室。
天边涌出鱼肚白,不想时间竟过了这么久,阮酥揉了柔胀痛的额角,却没有缓解神色的凝重,谁能想到玄洛灭门的真相竟是那么……荒谬……
“阿洛心思深沉,却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还请你多多担待。这对玉佩,是老夫离开中原时候赠给他的,只戏言让他将来送给心仪的女子,哪知一去多年,阿洛经历家破人亡,而我这一病便难以起身……”
说这话时,辨机公子神色怅惘,谁能料想那位中原无所不能的狂才,竟然也有这样流露无力的一面。
“阮小姐,他还好吧?”
阮酥闻言惊愕抬头,这才发现东篱女君竟没有走。难不成这几个时辰,她都守在外面?阮酥心内感慨,命运真是神奇的存在,辨机公子离开中原,所有人都以为他隐退江湖,恣意山水,成为那闲云野鹤的世外高人;事实上他却只身前往东篱,与女君结成秦晋之好,入宫成为了她三千夫侍之一。
这种反差,恐怕天下人都闻所未闻,难以接受。不由地,阮酥的目中已带了一丝探究。
饶是保养得当,东篱女君面目也显露苍老,便是再早上十年,以女君和辨机公子年岁的差异,那时候女君也已不再青春。不过一个为屋中人寝食难安,一个留守异国不离不弃,这份万年之恋,或许只有当事人才会懂。
“前辈已经睡下了。”
阮酥轻声。
东篱女君呆了一呆,目中万千思绪涌动。
“他身子越来越不好,想见徒弟玄洛一面,早先朕也派了使臣求访中原,可惜却恰逢他出访北魏。如今,朕也是逼于无奈,这才放出辨机公子出现在东篱的消息。”
原来如此。
饶是知道希望不大,阮酥还是尽可能温声道。
“等阮酥回到中原,一定让师兄前来拜访,说不准前辈的病就会……”
话还未完,突然有个内侍慌慌张张奔到女君身边,阮酥忙侧身让开,只见那内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不止,抖声道,
“启禀圣上,庭公子他……薨天了……”
295 不怀好意
阮酥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庭公子乃是辩机在东篱后宫中的封号,一时震惊,再看女君已是面色雪白,身形摇晃,女官连忙搀扶住她。
“圣上!”
女君一言不发搀着女官的手疾步走进房中,掀开帘帐,只见辩机合目而卧,双手交叠于腰间,神情温雅如睡去一般,女君颤手抚过他的脸,泪珠一串串跌落在他面颊之上,女官忙道。
“圣上,庭公子走得很安详……”
阮酥心中亦是五味杂陈,辩机公子与爱人相守半生而寿终正寝,也算是此身无憾了,她更多的是替玄洛无法见到师傅最后一面而感到难过,也为自己无法替玄洛达成心愿而扼腕,逝者长已矣,生者由可待,阮酥扶住姑且算是玄洛师母的女君,安慰道。
“人生得一相知相爱之人,便是天大幸事,何况前辈能与圣上相守一世,即便归了仙途,也是完满不过,还请圣上节哀。”
女君点点头,凄惶地道。
“我早知道这天会来,只是他曾说过,起码再陪我赏一次东篱春樱盛放的美景才会离去,没想到他还是没能熬到那一日……”
女君到底是一国之主,即便心中悲痛万分,却依旧能冷静地安排辩机的身后事,出殡送葬,都按照中原制式,鹤棺雪绫,白梅素菊,没有十分铺张,却多了一份出尘清幽,下葬之日,竟是天朗气清,樱花枝头尚在含苞的骨朵都悄然开放了,众人皆啧啧称奇,女君也信了阮酥所言,辩机公子登仙羽化之说,心中的悲伤略有平复。
刚料理完辩机的后事回转宫中,便有一队人马来报。
“陛下,此前西凉来访的使臣……正在官邸内嚷着要求见圣上,还说准备了一场比试,要与我东篱人才互相切磋,增进交往。”
见女君面上露出勃然怒色,阮酥心下暗踌,东篱与西凉有海域接壤,自古便在海权上便多有争议,只是东篱国力不弱,女君又精明能干,于是两国都能心照不宣地避开摩擦,多年相安无事,可近年来女君年事已高,精神渐渐不济,为了避免出现手足相残,继承人的选择她直接跳过了子女辈,到了孙辈。如今,孙辈中最为出色的三位公主两个皇子又因夺嫡之争,互相拆台,毫无团结可言,倒给了西凉跃跃欲试的机会,听说此前西凉的军舰便几次欺压驱赶东篱渔民,此番借讲和之名前来出访,女君才安排他们在官邸下榻,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挑衅了。
“既然他们如此不懂礼数,朕也没有必要给他们面子!翟秀,传朕旨意给西凉使臣,待庭公子丧期满后,方可允许他们觐见!有什么比试,也等到届时再说!”
一旁的皇长孙公主泽琦帝姬立马站出来反对。
“皇祖母,这恐怕不妥,能让圣上守丧的,只有正室王夫,庭公子只是侧室,是不该享有如此殊荣的,皇祖母如果因此拒见,倒给西凉落下了话柄啊!”
泽琦乃女君与正室王夫所出的长公主所诞,虽没有明晰尊号,不过地位已相当于中原的太子,她一向不满皇祖母因辩机而冷落其祖父,故而连辩机的葬礼也托病没有出席,平日与她争锋相对的皇二公主凌贺帝姬此时倒是和她口径一致。
“皇祖母,皇姐所言甚是,西凉虽然来者不善,但却是以交好的名义前来我东篱,皇祖母若此时不见,他们便会说是我东篱没有谈和的诚意,再严重些,便会是挥兵东篱的借口啊!”
女君目光冷冷扫过两个孙女,最终落在沉默的阮酥脸上,这几日阮酥代替了几个不孝儿孙,为辩机守灵戴孝,处理一干事宜,除了让她深受感动外,也见识阮酥的能力。
“阿酥,你怎么看?”
听见女君对阮酥的称呼如此亲你,还有意征询她的意见,两个皇女皆是难掩愤恨之色,除了在中原的传奇极与玄洛的暧昧关系外,阮酥还因是辩机高徒而扬名天下,于是对辩机的不满,便转嫁到了阮酥身上,甚至在操办辩机后事的过程中,两人都曾暗中使绊子,可惜皆被阮酥四两拨千斤一一化解。
“皇祖母,阮酥乃是中原人士,实在不宜过问我东篱国事,何况中原一向男尊女卑,女子不得问政。”
女君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们一眼。
“阿酥乃庭公子之徒,便也是朕的弟子,各国自古都有外国子民入朝称臣的先例,东篱亦然,朕认为没有不妥之处,至于你们说的中原女子地位低下,在阿酥身上可不适用,朕听说就算在中原那等男尊女卑的地方,阿酥也屡建奇功,获封女史殊荣,这样的人才到我东篱,朕更当重用,你们还有什么异议?”
两位皇女一时答不上话,阮酥见女君对自己如此倚重,也不好继续袖手旁观,她听说此前与西凉的交锋,都是由辩机在周旋,自己既然承了辩机之徒的名声,即便不为玄洛,也要为他尽一次徒弟的职责。
“承蒙圣上抬爱,阿酥纵然才疏,也愿为东篱效犬马之劳,以阿酥浅见,外交一事十分微妙,既要圆融得体,又不能有失国威,两位帝姬所言,都在强调东篱不可失礼,为何却没有想过,这些西凉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庭公子新丧之时来访,已经失礼在前,东篱若一再忍让,反而失了气势,况且,此前家师在时,西凉只敢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现下家师一走,他们便明目张胆要切磋比试,只怕用意颇深啊!”
泽琦帝姬冷笑一声。
“中原人说话,真是九曲十八弯,说了这么一堆,也没个解决的法子,看来你的那套只适合忽悠你们中原的皇帝罢了!”
阮酥浅浅一笑。
“殿下也太心急了,阿酥想说的是,西凉失礼,故而圣上不必亲见那些西凉使臣,这是上国姿态,可他们提出的比试要求,却是可以应允的,此是礼尚往来。”
凌贺嘲讽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在比试时做手脚?这比试若是输了,恐怕不是难堪那么简单,他们定会趁机提出过分的条件!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阮酥目光平淡如水,瞥过凌贺时却让她背脊一凉。
“瞻前顾后是难成大事的,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西凉出什么牌,阮酥都会想办法应对。”
阮酥回到女君给她安排的住处,文锦和冬桃早已听说了阮酥替东篱献策的消息,冬桃十分担忧。
“小姐这么做实在太冒险了,西凉这次是有备而来,定是有胜算的,若是东篱输了,小姐只怕会被万人唾骂,最关键的是……那两个帝女只怕不会放过小姐,为了东篱,实在不值得。”
阮酥拨着浮茶,垂眸道。
“你错了,我此番不是代表东篱迎战,而是代表辩机公子迎战,毕竟我借前辈名声,在中原行了许多方便,总该报答一二,何况,我这么做,是有私心的……若是他知道,或许会原谅我之前所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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