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相信他?”
阮酥点头。
“坊间流言半真半假,但我估计师兄有求于承思王这点倒是真的,余下的那些,约莫是说书人的哗众取宠罢了,既然商道之事未定,师兄便还会到扶风郡拜访,我们便在王府附近找个落脚处守株待兔!”
恰巧承思王府就建在城郡繁华地带,阮酥一行人便投宿在对街的客栈之中,一连几日都是风雪夹杂的恶劣天气,阮酥知玄洛不会来了,不由怅然,加之玄洛向王府求亲的消息日益在街头巷尾盛行起来,所谓人言可畏,冬桃与宝弦又就此事日日拌嘴,纵然信得过玄洛,听得多了,总是心情不佳,她身子本就羸弱,如此一来二去,勾得寒症复发卧床不起,玄洛特制的药丸也只能勉强维持精神,宝弦冬桃焦急不已,特别是冬桃,若不是文锦拦着,差点要打马穿越山道去寻玄洛来。
好容易盼到这一日雪停了,久违的日头探出云层,阮酥也不犯病了,裹了灰狐裘下得楼来,正巧被她派在王府附近探听消息的贺楼赢与贺楼宏两匆匆踏进客栈,几个纵身落到阮酥面前,惊得大堂里正喝早茶的客人们纷纷侧目,阮酥正要斥责两句,却听兄弟俩急切切地道。
“大小姐!九卿大人到扶风郡了,承思王已经去城北迎接,咱们是不是赶快过去和大人会和?”
阮酥面露喜色,连忙扶着冬桃宝弦的手站起来,文锦早已在客栈门口备好马车,载着阮酥一路奔往城北,扶风郡的百姓这几日都听了颇多关于玄洛的段子,十分好奇他究竟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美貌妖冶,因此一路上拥堵不堪,马车根本过不去,阮酥掀开车帘,遥遥望见玄洛骑着一匹雪鬃马在人群中央,他身披她亲手做的裘金裘,腰悬长剑,笑意雍容,明亮如同皓月当空。
阮酥怔了一秒,心如被拨乱的水面,不顾众人阻拦,扶着冬桃的手便下了马车,贺楼兄弟连忙挡开人群为她开路,玄洛身边跟着皓芳,被一群绣衣使围住,正与承思王相谈甚欢,压根没有注意到艰难靠近的阮酥,阮酥一步三歇,气喘吁吁,宝弦却喜滋滋拉着她往前挤。
“小姐撑住!一会大人看到小姐,定然惊喜万分呢!”
好容易挤到承思王一侧,宝弦正想招手只会对面的皓芳,却听承思王感叹。
“贤婿啊!本王相信你乃一言九鼎之人,既已命皓芳前来提亲,便不会抵赖,又何必劳师动众地亲自送这些聘礼过来?”
玄洛清朗的声音穿越嘈杂,清清楚楚地传到阮酥耳中。
“口头之盟未免过于轻慢,在下既诚心与王府结成秦晋之好,便不会疏于礼节,出门在外难免备礼不周,还请王爷见谅才是。”
承思王拍着他的肩膀,虎目笑眯成了一条缝。
“贤婿说哪里的话,心意到了就好!心意到了就好!”
两人的对话犹如当头一道焦雷,劈得阮酥瞬间懵了,沸腾的人声恍若隔世,她方寸大乱,脑中嗡嗡作响,往日的镇定此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目光流过玄洛身后那些披红挂彩的楠木箱子,又怔然划过玄洛渐远的笑颜,喉头一口腥甜径直上窜,但她总算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在冬桃拔剑之前死死按住了她的手,强撑着吐出三个字。
“我们走。”
人群尾随承思王一行涌去,空荡的大街上只余一辆马车冷冷清清地停在那里,经此一激,阮酥好不容易稳下来的病情又再次复发,皮肤上迅速结了一层白霜,即使裹着厚厚的皮褥也不断打颤,宝弦连忙从匣子里将药丸拿出,却被阮酥抬手挡开,晶莹如红珠的药丸滚在土里,冬桃一把推开宝弦,怒目横眉。
“把玄洛的东西拿开!小姐不稀罕它。”
宝弦此时也是又愧又臊又迷惑,若不是听见玄洛亲口所说,就是打死她也不信玄洛会为了商道之事抛弃阮酥,本来还理直气壮地为玄洛辩白,这会却也无言以对,情急之下,她跳下马车。
“我还是不信!究竟如何,等我去找皓芳来说个清楚,一定给小姐一个交代!”
瑟瑟发抖的阮酥突然抬眸,清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宝弦,你此时一旦离开,便不必再回来,我与你家旧主之间,只能存其一,你自己选择。”
宝弦到底没有走,玄洛命她跟随阮酥时,便对她说过“从今往后,你便是酥儿的人,凡事先以她为重,不必顾虑我。”若此时离去,便是违背了玄洛之命,但她又不相信玄洛会背弃阮酥,一时憋出泪来。
“小姐,大人这、这可能是权宜之计,你不要怪他……”
文锦唇边挂着嘲讽笑意,煽风点火道。
“宝弦啊,你又何必再强辩呢!在东篱,凤目薄唇乃薄幸之相,十有八九都是负心人。”
绝境重逢
冬桃听得烦躁,恶狠狠地瞪着文锦。
“那你岂不也是一脸薄情相?还有脸说别人!小姐现在又不肯吃药,你既专精邪门歪道,与其在这里说风凉话,不如想想办法!”
此时阮酥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半昏半醒歪在冬桃怀中,文锦见她情况严重,有些犹豫地看了冬桃一眼。
“法子倒是有,在东篱,如她这种寒症发起病来无法缓解,只要宽衣解带,让一个修习过采补之术的人替她在小腹处输功运气,推拿一番便能回暖,但你们中原最讲究男女授受,我可不敢下手,否则依她的性子,转醒过来只怕我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宝弦马上跳出来反对。
“不行!小姐是我家大人的人,大人交待过我要守好她,不许别的男人碰一点半点!我看还是趁她晕过去,给她喂一粒丸药是正经!”
说着就要去拿药匣,冬桃双眉倒竖,从腰间抽出匕首一划,生生将宝弦逼退。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提你家大人?这么护着玄洛,你还是趁早投奔他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一杯喜酒!”
她扭头厉声吩咐贺楼兄弟。“你们两个把她拦在外面!”又自裙上割下一段束带扔给文锦,咬唇道。
“你进来!蒙上眼睛!”
宝弦见状,气急败坏,当即和贺楼兄弟动起手,奈何她以一敌二,又一时难以脱身,只得在外头高声叫骂。
“你们都拿我当外人!都欺负我!你们等着,是非曲直,总有一天要叫你们都后悔!”
文锦钻进马车,见冬桃侧过脸去,有些不自在,他笑着凑过来,将那抹红巾放在鼻尖一嗅,方在她耳边低声道。
“放心吧,我不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冥冥中,阮酥感觉自己身陷水火之中,一时冷一时热,眼前无数画面交替,一会是印墨寒面无波澜地注视着她“真心?我从未对你有过什么真心,怪就怪你自己有眼无珠,痴心错付。”一会是玄洛笑意盈盈地对承思王道“在下今日诚心与贵府结下婚誓,定不反悔,还望王爷今后多多相助!”,一会又是冬桃愤怒的脸“难怪近来音讯全无!原来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口闷气呛入胸口,阮酥咳嗽着坐起身来,起得猛了,一阵晕眩,入眼依稀便见玄洛坐在面前,正含笑解下覆眼的红巾,她犹未清醒,看着他冷笑道。
“玄洛,你来这里,是打算嘲笑我的吗?”
文锦愣了一下,伸手在阮酥面前晃了晃,笑道。
“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那位负心的九卿大人。”
红巾拿下,两人之间面容的差别也明显起来,阮酥的视线逐渐清晰,她为自己方才竟然还有些惊喜感到可笑,她摆摆手。
“你先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文锦委屈,这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容貌,谁又有什么办法,如果可以选择,他自然也不想和那个阴狠的玄洛长得相似,还是冬桃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才忿忿不平地退出温暖的马车,宝弦见事毕,狠狠地推开文锦钻进来,此时冬桃已帮阮酥穿好中衣,重新裹上厚厚的狐裘,宝弦见阮酥神色如常,显然已经恢复了理智,正想再劝她返回去找玄洛,阮酥却好似已经看穿她的想法,抬手制止。
“不必再说了,我不想听。”
印墨寒伤她至深,以至于她早就不信情之一字的分量,所以开始她一直在拒绝玄洛,可他就是有本事如藤蔓一般,狡猾地钻进她坚冰一般的心。
其实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她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早在王琼琚初初出现时,她就对玄洛说过,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毫无怨言,她不能原谅的是,在她终于放下顾虑,决定义无反顾地为他投入这红尘炼狱中时,他却给她当头一棒,敲醒了她的美梦,让她再次品尝到背叛的残酷。
宝弦眸子一黯,阮酥却已掀开一丝车帘,入眼是荒凉的古道,碎雪夹杂着丝丝寒意扑来,让她浑身凛然,宝弦连忙上前燃炭添香,暖好手炉递到阮酥手中,埋怨地白了冬桃一眼。
“小姐昏睡的时候,咱们已出扶风郡了,即便要回京,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啊!这大下雪的,小姐身子怎么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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