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逗蟒
“你说什么?你要留在这!”
风雅院中,妇人瞪着眼前的身形修长,已然长大的孩儿,面色十分的不好看。
“是,我要留在君家”
男子语气淡淡,神情却是难言的坚定。
“你置我这个亲娘于何地?我千辛万苦方才将你找到,你竟如此不孝”
“千辛万苦?”
若是一开始听到这四个字,洛风一定会感动不已,可是如今听着,忽然间觉得有些可笑。他没有想到他母子情分这么浅薄,他还来不及有所奢望,就看到了它残酷的真相。
“以母亲与东平凤家的关系,这些年,竟然不知道洛家的遗孤跟着君家的后裔去往天元么?以至于十六年后才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凤家三房夫人,慕容氏······儿委实不孝,以至于母亲改了姓字,都不曾告诉儿子”
“你······知道了”
“怪只怪母亲对这一处别院不熟悉,且太过不小心,说话的地方正是儿走小路时要经过的那条磨石小道”
没想自己一时大意,说话被人听见,兰心的面色有些难堪。然而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丈夫早死,她身子残败,改名换姓改嫁凤家那样的人家又有什么错处。
“你既然知道了,也无妨。当初洛家满门被灭,我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这些年,身边若是没有一个人照顾,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凤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你继父凤平要娶我必定不能和洛家的遗孤产生什么关系。我若是早将你带回去,府里头还不知道会如何非议,便是如今,也是你继父的意思,让你与凤家三房唯一的女儿玲玉成亲,做赘婿,如此方可一家团聚,将来,一有你父亲从前的旧友帮扶,二有凤家在后面支持,你我在东平的日子也好过不是”。
“还真是用心良苦”
望着眼前一脸我是为你好的妇人,洛风双拳紧握。
“就是不知道父亲若是在天有灵,可否能接受他的妻子改嫁了凤家,多年来不认儿子不过是因为怕惹人非议,又可否能接受他的儿子做了他的死敌凤家的赘婿”。
“什么死敌,不过是在朝中意见相左,你父亲从前那样的性子,除了朝中的那些老迂腐、老粗人,又有几个能跟他意见相合的?再说了赘婿又如何,你若是真有本事,将来谁还会在意这赘婿的身份?”
兰心,如今的慕容兰早已经忘记了当初洛将军迎娶她这个身无长物唯有一手好琴意的茶楼琴师过门时的风光,只知道前夫脾气执拗,不懂得变通以至于将军府惨遭灭门,害得她伤重以至于养在病榻上数年,到现在都还整日病病歪歪。在她看来,前夫已然身故,儿子改姓又如何,如果不是想着亲生的牢靠些,她还不愿意把这个儿子带回去。
“若是孩儿年幼,分辨不清亲情大义,也许还上有可为,可惜跟着君上多年,还知道什么叫做骨气。我洛家的男儿,断没有入赘他人府上的道理。母亲既已改嫁,便老实本分的做他凤家妇,儿的终身大事就用不着操心了”。
“你······当真如此忤逆?毫不顾及我这体弱不堪的母亲?”
“能为凤家在外奔走,想来母亲的身子定然尚算是康健。不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儿不会忘了孝义,日后该给的奉养,定然派人一分不差的送到凤家三房去,其余的,儿便做不得什么了”。
“你可知那君家人是受到上天诅咒的怪物,他不过是用了那血兰所化的药酒,双目便现了形,乃是我和凤玲亲眼所见。这样的人,你为何要留在他的身边”。
“母亲慎言,非议君家后裔,可是死罪!”
见洛风看向自己的双眼中满是冷意,妇人心里一颤:“你为了他竟然威胁我?”
“儿不过是提醒,君家人不过是遗传了罕见的病症,那血兰常人服用都会经脉爆裂,双目失常又有何为奇。这些年来,敢算计君家后裔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我希望母亲谨记,从今往后,无论是凤家还是您,再做这样的事,都将承受巨大的打击。君家人的确是放弃了皇权,可那些死士却依旧赤胆忠心,伤其主!受其噬!食其果!母亲应该听说过”。
当然听说过,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为此警告自己。
慕容兰大受打击模样让洛风看着心中亦是痛楚,可是他很清楚,这个母亲前来认亲,目的便不单纯,若是不说清楚,将来必定会留下祸患。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当初父亲便时常感叹因一曲瑶琴误终身,初时他不了解,如今却有了明悟。
哪怕自己的母亲曾经是东平出了名的琴师,能弹出令人心醉的清心曲目,然她内心市侩并没有多少仁义厚德,更加不知道何为底线。所以她能没有丝毫犹豫的便对自己跟随了十几年的君家人动手。
洛风突然间明白了许多,当洛家覆灭,父亲罹难,他就已经是唯一仅存的洛家人,他可以不闻名显赫,却也决不能如母亲一般披着别人的外皮去苟活。
“我与母亲,缘分浅薄,就此别过,那位凤三小姐,洛风受用不得,母亲还是另寻良家,从此,相见就如同陌路”。
说完这一番话,男子淡淡一笑,好似一切释然。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临出门前,还吩咐了风雅院中的人将妇人和那位凤姑娘的行装收拾好,今日便送她们出门。
这如同驱赶一般的行径让慕容兰面色巨变,头痛欲裂之时却瞥见风雅院中的人竟然没有上前来伺候的,都进了房中开始收拾她们来时所带的为数不多的行装。
气恨非常的慕容兰走进了隔间凤玲玉的房间,却见凤玲玉正在房中,嘴角渗着鲜血。
细问之下便知那穆玉歌竟然身怀内功,将凤玲玉给打伤了。久病成良医的慕容兰仔细查看,发现凤玲玉的一只手上的筋脉竟然全部震断,不由大吃一惊。
比起洛风,慕容兰这个陪伴在身边十余年的继女要亲近上无数分,大急之下当即呼喊人过来帮忙。只可惜府里头已经吩咐了下来,除了慕容兰出了事,其他人不得看诊。咬牙之下,慕容兰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将人带出了君家别院。待出了府才发现,连一辆马车都找不到,最后只能花了重金买下了一位农人的老黄牛,带着凤玲玉找了个医馆看诊。
听到下面的人回来回禀慕容兰带着凤玲玉离开的消息,洛风便自己一个人去了酒窖喝闷酒。
因为他这酿酒的喜好,君家的每一个别院中都有一个偌大的酒窖,内藏名贵酒种若干。除了洛风,寻常人是不得进入的。眼下洛风心情正是惆怅的时候,就更加没有人来打扰,只知道让他心情不佳想要一个人在酒窖里思考人生好几天。
洛风手里的花雕酒喝了大半瓶,正喝得尽兴,忽然间便整个人腾了空,手里的就瓶眼见着就落了地摔成了好几块里面的酒直接就贡献给了土地。
俗话说的好酒壮熊人胆,喝了花雕的青年男子如同耍气的孩子一般反手就给身后的庞然大物一顿拍。虽然被叼着两个蟒皮都没碰到,那也是乐此不疲。
“我说你这有异性有兽性就是没人性的,我好歹给你东奔西跑累得跟个死鸟一样,你不陪我喝酒,还打翻了我的酒,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藏进酒窖,直接让你满地儿跑”。
对于他的这番牢骚,已然听懂的大蟒蛇晃了晃头,直接将人拖出了放着一个个码放着一尺来高酒瓶的珍藏酒窖,将人带到了一口口大酒缸的面前。
“嗳,我说大兄弟,你想干什么?”
看着自己身下的这一口被巨蟒的大尾巴掀开了盖子的酒缸,完全没有喝酒的洛风只觉得身下一凉。
随着“噗通”一声,他整个人被扔进了酒缸里。
大酒缸里,洛风好几次想要爬起来,都被上面的大蟒用尾巴尖一次次的拍下去,直到喝了满肚子的酒险些岔了气上面才没了动静。
好不容易从酒缸中爬了起来,洛风正想要发气,却见对面的酒缸边上,银色的巨蟒淡淡的看了一眼(不要问他为什么能看出蟒蛇的眼神)后,整个脑袋就伸进了酒缸里,随后“咕嘟”几声,那头的酒缸眼看着就见了底。
“·····”
洛风恍然间意识到这大蟒蛇现在真真是与从前大不相同,有了媳妇就有了人性了,活脱脱就是君夜修本人附体。
看着那蟒儿喝了一缸酒仍然没有丝毫醉意,洛风是一脸可惜。醉了他还能偷摸怼它踹上两脚,可现在它这么清醒,为了避免这蟒儿恢复真身打击报复,他也不能再计较被扔进酒缸这件事情。
“大哥,你能把我拉出去不”,这酒缸周围实在太滑,在这么下去,他估计要泡死在这方才酿好的酒里了。
那边挺立起来的蟒蛇围着酒缸绕了一圈,看着酒缸里的洛风似乎是有些嫌弃这湿哒哒的东西,尾部轻轻一拍,大酒缸就倒了地,连人带酒就都落了地。
这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人那!被摁着喝了一肚子白酒的洛风终于是上了头气冲冲的爬出了酒缸,对着大蟒就开始发起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