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卿欢岿然不动,直勾勾盯着她。
言楚楚头皮发麻,偏过头来,“你干嘛盯着我?”
薄卿欢善意提醒:“本座伤到的是右手。”
“哦。”言楚楚道:“那你用左手吃饭嘛。”
薄卿欢看着她吃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脸色有些黑。
言楚楚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停了下来,“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喂你吧?”
薄卿欢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不行!”
言楚楚马上拒绝,“我还从来没给人这样喂过饭呢!”
“那你今天会是第一次。”他的语气很笃定,隐约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
“你讲不讲理的?”言楚楚直皱眉。
“讲。”他道:“本座的手是因为你而受的伤,本座现在浑身都疼,那也是因为救了你而让后背颠簸在崖下碎石上……”
他还没说完,言楚楚就一个头两个大,“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我喂,我喂你还不成么?”
薄卿欢唇角扬了扬。
言楚楚挪过来一些,问:“要哪个?”
“笋。”
言楚楚伸出筷子夹笋,正准备凑到他唇边,他又不阴不阳来了一个字。
“烫。”
言楚楚忍下直接把笋砸在他脸上的冲动,笑眯眯地吹了吹,然后才送到他嘴边。
薄卿欢微一低头,张嘴将笋吃进去。
味道如何,言楚楚早就尝过了,毫无美味可言,但也没有达到无法下咽的地步,起码,还能吃得出咸味。
薄卿欢吃东西很慢,跟牛嚼草似的。
言楚楚看得都快睡着了。
“汤。”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咽下去了,淡淡一字。
言楚楚正在打盹儿,马上清醒过来,拖过小碗给他盛了汤,舀起一小勺,道:“这个不烫了。”
说完,小心翼翼往他唇边凑。
薄卿欢张口喝下。
“还要吃什么?”
言楚楚又问,脸上勉强笑着,心中却是早就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问候了一遍,长这么大,头一回伺候男人也就罢了,还第一次见到吃个饭这么磨叽的人。
要不是看在他为她受伤的份上,她早就翻脸走人了。
“言楚楚。”
薄卿欢忽然看着她。
言楚楚心神一震,“干……干嘛?”
“在心里骂别人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他自己夺过勺子,用左手慢慢喝着汤。
言楚楚一呆,“胡说!你又不会读心术,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更何况,我哪有骂你?”
薄卿欢头也不抬,“你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言楚楚赶紧摸了摸脸,然后瞪他,“少来这一套!”
薄卿欢一本正经道,“为了补偿本座的名誉损失,你晚上去外面捉只鸡来炖。”
言楚楚一阵脸抽。
她还以为薄卿欢是真的有那本事读懂她内心所想,原来是设了套等着她钻呢!
白眼一翻,言楚楚道:“原来大都督所谓的‘将就’就是这么将就的?”
为了伺候他吃饭,她到现在都还饿着的好么?
他不懂感恩也便罢了,还得寸进尺,中饭都还没吃完就想着她去做晚饭?简直过分啊!
薄卿欢不答,低头喝汤。
“我累了,我需要休息。”言楚楚抗议,“否则我没精神。”
薄卿欢道:“主人都不睡,你一个丫鬟,睡什么?”
言楚楚切齿,“你别得寸进尺,昨晚救你一命,其实我们俩已经扯平了。”
“扯平?”薄卿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既然扯平了,你还不走?赖在这里做什么?”
言楚楚气极,“薄卿欢!就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炖鸡还是走?”
他言简意赅。
“炖!”言楚楚愤愤,吃不死你!
“但是,我能不能先睡会儿,实在是太困了。”
薄卿欢不置可否。
言楚楚也懒得等他说话,就当是默认了,收了碗筷出去以后推开另外一间房。
里面的布置很清幽雅致,看得言楚楚心旷神怡。但眼皮实在是撑不住继续欣赏了,倒床就睡。
薄卿欢躺在床榻上,看着她给自己手掌心认真绑上的绷带,略微走神。
其实昨日看到她摔下来的那一瞬,他脑子里有过片刻空白,后来就涌出了一种念头:陪她一起跳,死一次,赌一把。
若是真死了,那就黄泉路上相携作伴,若有幸没死,那也算是重活一次了。
重来一次,很多事他想遵从本心,比如,她。
尹相思当初的话,他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反思过。
他与阿黎都走进了误区,他们以为多年后还爱着彼此,实际上,他们爱着的,念念不忘的,都只是回忆里的那个彼此罢了。
那是他的少年时光,也是她的青涩韶华。
他们之间更多的,或许不是爱,而是相互陪伴一起成长割舍不掉的依恋。
因为无知无畏初初心动,所以纯真,所以刻骨,所以忘不掉。
数年后再重逢,她已穿过万里疾风,跨过他未曾见识过、经历过的坎坷路,而陪她走过这一切的,是她自己,不是他。
切肤之痛,唯有自己能体会,旁人给予的关心,或许是出于责任,出于反讽,出于顺水人情,但,绝无可能出于感受到你的疼痛。
正如他不希望看到她每天去勾引魅惑那么多男人,且想方设法要将她拴在自己身边一样,他以为是爱是心痛,实则不然,只是一种责任。
一种不能辜负义父嘱托不能让她误入歧途的责任。
他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滋味,但在义无反顾追随着言楚楚跳下悬崖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以前认为很矫情很无趣很低俗的一句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个时候,他来不及想后果会如何,心中觉得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要么死,要么侥幸活下来。
死了,那他就不用每天再被心头的矛盾和纠结所折磨,一了百了。
活下来,他就遵从本心,把这辈子最想做、认为最有意义的事给做了。
*
言楚楚正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就闻到了一股鸡肉香味。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外面已经天黑。
肉香味是从厨房传过来的,她整理好衣服后去了厨房,看清里面的情形后,瞬间呆在原地。
她一向敬畏的大都督薄卿欢,正腰系围裙守在灶边,完好的修长左手拿着汤勺在锅里轻轻搅动了两下。
而那锅里,正炖了香喷喷的鸡肉。
言楚楚早上没吃饭,此时闻到香味,马上就饿了,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
“醒了?”察觉到她站在门边,他头也不抬,只专注在锅里。
言楚楚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以后才小声问:“大都督,你是我认识的薄卿欢吗?”
听罢,薄卿欢蹙眉,扔给她一记斜眼。
言楚楚定了定神,“你手和脚都受了伤,又不方便,干嘛起来炖鸡?”
薄卿欢淡淡一句:“你做的菜实在是噩梦,本座经不住吓。”
言楚楚黑脸大吼,“总是嫌弃我,那以后你自己来好了!”
第004章 无法挽留(二更)
说完,言楚楚气呼呼地甩袖转身,准备回房。
“站住!”
薄卿欢突然唤住她。
言楚楚皱眉,“你又要干什么?”
薄卿欢指着灶上的果,“本座手不方便,你来。”
言楚楚顺势一扫,见他本来已经止住血的那只手掌心绷带上全是血迹,想来是方才杀鸡炖鸡时用了不少力道。
心脏一缩,言楚楚又不忍心数落他了,只好闷着头走进来,找了大汤碗把鸡肉和鸡汤都盛出来,转眸又见旁边的桌上摆放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全是他自己做的。
言楚楚再次看了一眼他受伤的那只手,眼圈忽然有些红,仰起头来大吼,“薄卿欢,你不知道自己受了伤?你不知道不能沾水?你不知道不能大力,否则伤口会崩裂开?”
薄卿欢低眉瞧她一眼,未语。
“别跟我扯什么吃不下我做的菜这类谎话!”言楚楚继续吼,“我哥都跟我说了,你们在苍岩山的时候,条件比现在艰苦十倍百倍,说明你是个吃过苦头的人,我问你,我做的菜,有比苍岩山那种还难吃吗?”
薄卿欢挑眉,“所以你想说什么?”
忍住要爆发的念头,言楚楚心平气和地道:“大爷,祖宗,我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你一天不好,我就一天走不出这里,你想让我一辈子与世隔绝吗?”
薄卿欢反问:“本座不下厨,难道你来?”
“来就来!”言楚楚打算豁出去了,“明天早上我起早一点来厨房练手,我就不信没有一道菜是你能咽下去的!”
薄卿欢一句话没说,显然是不相信她能把厨艺给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