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乐意被人误会,你管得着?”尹相思轻哼,翻了个身。
“呵!数月不见,小倔驴脾气见长了。”薄卿欢扔了一片叶子打在她脑门上,“又被人给休了?”
那片叶子注入了内力,打得尹相思痛呼,她“嘶——”了一声后坐直身子,狠狠瞪着薄卿欢,“什么叫‘又被人给休了’,你那嘴巴能不能积点德,我嫁过么?”
薄卿欢微愣,“你嫁得出去么?”
“……你!”尹相思气得快吐血,抬脚就要踹他。
薄卿欢灵巧避开,轻笑,“被一语中的,所以恼羞成怒?七爷,你从前闯荡江湖时的潇洒恣意都喂狗了?这才几年,竟为了一个男人变得多愁善感,伤春悲秋,要死要活,我听眼线说,你还去喝酒了,啧……真给我丢脸。”
“薄!卿!欢!”尹相思切齿,“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手!”薄卿欢蹙眉,看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爪子。
“我就不放你能怎么着?”尹相思气哼哼地瞪圆了眼,这个人的洁癖实在是过分严重了,连妹妹都不能碰他一下。
薄卿欢斜睨她,“那位云世子还在驿馆等你,赶紧的入宫去见太皇太后,然后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别窝在这儿丢人现眼的,老头子若是晓得了,指定得笑话死你。”
尹相思嘴角肌肉直抽搐,“有这样一个兄长,有那样一个爹,本姑娘真是前世造了孽。”
“所言极是。”薄卿欢微笑着扒拉开她的爪子,“所以,你这辈子再造回去还债。”
“我不回去!”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毒舌兄长,尹相思开始撒娇,“反正我不管,你给我安排一下,我暂时就留在西秦。”
“为了梵越?”
“想得美!”尹相思冷哼,“我只是不想回去被娘逼婚,你是不知,她三天两头给我安排相亲宴,盛京那些世家大族的少年公子都被她给请过来了,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你嫁不就得了?”薄卿欢道。
“嫁谁?”尹相思耷拉着脑袋,“至今没遇到对眼的。”
“驿馆那位该是巴巴等着你的。”薄卿欢忽然一笑,“你不如将就一下。”
尹相思恼怒,“金陵城这么多姑娘喜欢你,你怎么不将就一下?”
薄卿欢勾唇,一本正经地补刀,“因为我没被逼婚。”
尹相思:“……还是不是亲哥了!能不能别老是揭我伤疤?痛!”
薄卿欢淡淡瞟她一眼,没再多言。
方才退出去的言风突然去而复返,脸色凝重,神情带着几分悲戚和不安。
“何事?”薄卿欢一看便知不对劲。
言风抿唇片刻,突然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这一举动,连闭上眼睛假寐的尹相思都被他给惊动了,蓦地坐直起来,愕然瞪圆了眼。
“属下有一事想求大都督。”言风手指蜷了蜷,明显有些紧张。
“说说。”薄卿欢修长的玉指扣了扣案几。
言风沉声道:“家父不久前办一桩案子,追捕歹徒的途中反被歹徒所伤,不幸去世,属下方才收到来信,想到家中只剩一个妹妹……”
“你想回去为你父亲办后事?”薄卿欢不喜欢啰嗦,直接来了句重点。
“不。”言风摇头,“属下想从此退出锦衣卫,回乡照顾妹妹。”
骤然眯眼,薄卿欢修长的手指又在案几上毫无规律地敲了几下,每一下都好像重锤敲打在言风的心尖上,让他忐忑不已。
纵然跟随大都督多年,他却从未了解过大都督的性情。
这样的喜怒无常,最是让人胆寒。
“你妹妹这么大的人,还需要你照顾?”不知过了多久,薄卿欢突然来了一句。
言风轻咬下唇,“毕竟家父才刚过世,楚楚她一个人定然难过。”
“你能照顾她一辈子?”薄卿欢又来了一句,不带任何感情,却听得人心惊胆战。
这一次,言风是彻底找不到话说了。
总而言之,他很明白大都督的意思就是不准他退出锦衣卫。
尹相思一听,怒了,抬脚狠狠踹了薄卿欢一下。
由于薄卿欢不防,着着实实挨了一脚,他皱皱眉,转眸看过来。
尹相思瞪他,“你怎么这么冷血,人家亲爹都不在了,就放了他又如何,你身边高手这么多,难道还缺言风一个?”
言风悄悄抬眸,看了尹相思一眼,眸底隐约有几许感激之色。
薄卿欢兀自喝茶,就是不松口,“你若要回去,本座可以准你假,但要退出锦衣卫,绝无可能!”
言风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他并没有多意外。
尹相思却是咬牙切齿,但她也知自己这个兄长本就是因为冷血才会被西秦先帝看中,将权柄交付与他的。
凝眸片刻,尹相思看向言风,“不如这样好了,你回去安排好你父亲的事儿以后,就把楚楚带来五军都督府。”
尹相思还没说完,薄卿欢就先皱了眉,一脸嫌恶,“五军都督府不收留女人!”
“你!”尹相思气急败坏,“你把她当男人看不就行了?”
薄卿欢看着她。
虽然那种眼神足够慑人,但尹相思分毫不惧,她仰着头,“上一次阿黎生病的时候,楚楚不眠不休照顾了她那么长时间,后来去南雪山采药,若非她也跟着去,你以为凭借尹一一个人就能安然把药材带回来?薄卿欢,你再没有良心,‘知恩图报’二字总该知道是何意了罢?”
言风听得心神一凛,脸色陡然变了。
这位七爷,他们只知道是大都督一个很要好且极为精通毒术的朋友,没想到他不仅敢直呼大都督名讳,还敢这样气势汹汹地对大都督,最重要的是,大都督一点都没生气,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七爷。”言风小声道:“属下多谢您的大恩,但……”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薄卿欢。
“看他作甚?”尹相思微恼,“有话就直说,不必怕他!”
“属下告假回去便是了。”言风道。
他可不敢因为自己和妹妹而让七爷和大都督闹翻,否则七爷一旦走了,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你告假回去,用不了几日就得回来,那你妹妹怎么办?”尹相思紧拧着眉。
“她……”言风神情黯然。
“不必再说,让她来就是。”薄卿欢难得开了尊口。
言风不敢置信地愣住了。
“但,本座有言在先,进了五军都督府,不管是男是女,是何身份,都得遵锦衣卫铁律,若敢有半分逾越,则按照锦衣卫铁律处置。”
言风还未绽开的笑容顷刻僵住。
锦衣卫铁律有多残酷,他是知道的,绝不比诏狱内的酷刑松多少,楚楚若是真坏了规矩,将来可如何是好?
“怎么,有异议?”见到言风愣神,薄卿欢语气更冷。
“属下不敢。”言风惊魂未定。
“退下!”
“诺。”
言风很快就回房收拾东西,骑上薄卿欢赐的快马出城朝着沧州府而去。
“锦衣卫铁律是什么?”言风走后,尹相思茫然地问。
薄卿欢漫不经心,“一种一旦触犯,将会承受生不如死酷刑的规则。”
尹相思脸色微变,“你用酷刑去对付一个小姑娘,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是什么?”薄卿欢问,“同情?可怜?还是施舍?”
尹相思噎住。
“在本座眼里,同情对方的方式,是让他死得痛快些,起码,留个全尸。”
尹相思一阵恶寒。
薄卿欢唇角斜勾,“若你曾亲眼见过锦衣卫当初在苍岩山经受的是怎样一种非人般的训练,你或许会觉得‘同情’二字过分可笑。在苍岩山,同情是什么?是成全对方,让对方踩在你的鲜血和森森白骨上向上爬,你的同情,换来的将会是对方毫不留情的一刀。”唇角笑意蔓延开,琥珀色丹凤眼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光,“一刀刺入身体的那种声音,听起来就好像一道道美妙的音符,听得多了,你会爱上它的。”
尹相思听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有那么可怕么?”
“不是可怕,是残酷的现实。”薄卿欢掏出锦帕,动作轻柔地擦着锋利无比的绣春刀,“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现实是不择手段也要活下来,哪怕杀了曾与你同生共死过的战友,甚至是杀了在你危难时刻给予过你帮助的恩人。”
“所以,你杀过不少本不该死的人。”这句话,尹相思用的是笃定语气,她知道兄长这个职位身不由己,可她还是不敢去想兄长的双手沾染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
“锦衣卫使命,绣春刀出必见血。”薄卿欢莞尔,目光转向她,“不然你以为皇帝的爪牙是那么好当的?”
尹相思垂下目光,“西秦的锦衣卫的确是比东璃的星辰卫厉害多了也残酷血腥多了。”
“禀大都督,门外有人求见。”不多时,尹十九进来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