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保点了点头,这当然不可能,旁人不知道,可他却知道,当年圣人御驾亲征,不止是折了皇太子,就连他自己都受了心,伤了那处,太医虽未明说,可一句日后子嗣艰难已道出了实情。
“玉美人敢在宫里与人私通?”裴蓁眉目阴沉,说出一句几乎都让她发笑的话来,一个小宫人出身的嫔妃,哪里生出与人私通的胆子来。
魏保摇了摇头:“奴才私下盘问过玉美人宫里的人,却没有问出个究竟。”
裴蓁身子朝后一仰,阖了阖眼,魏保的手段她是知道的,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了假话。
“人都说圣人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如今圣人年纪大了,成人的儿子他又敢疼爱哪个,若是老来得子,这小皇子的福气便大了。”裴蓁声音淡淡的,又透着冷意。
魏保笑了一声,阴沉沉的:“可不是,若玉美人真生下个小皇子,圣人年轻时错过的天伦之乐,如今可就在他身上寻回来了,好在这事玉美人还瞒得滴水不漏,想来是想着肚子的孩子尚小,怕露了口风这孩子福气太薄,她留不住。”说完,魏保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娘娘说,只怕做下这事之人为的就是让娘娘挑出事端,一旦捅出这个孩子不是圣人的种,谁又能知圣人会不会因此气的一病不起,继而让三王可以趁乱行事。”
裴蓁明白了魏保的来意,她沉默了半响,眼角堆积的阴鸷之色更重,这个样的猜测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显昭帝年纪以大,哪怕经过大风大浪,这样的事也未必不会给他造成刺激,想出这样计谋的人委实太过阴损,想要借刀杀人,也要肯她们肯不肯让刀出鞘。
“姨母想要做什么?”
“娘娘的意思是,和能玉美人私通,又令人不知不觉的不会是旁人,必然是龙子凤孙,这个孩子绝不能生下来,到时哪怕把事情闹出来个滴血认亲也改不了这个孩子身上的血统。”魏保低声说道,顿了一下,嘴角勾了一抹冷笑:“娘娘的意思是,且不论玉美人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宁可杀错,不能放过,左右都要落掉她肚子里那块肉,倒不如借由此事搬到宁川王。”
裴蓁秀眉拧起,沉吟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宁川王行事素来谨慎,这样一件事扳不倒他。”
“那就借由此事扳倒皇太孙。”魏保沉声说道,满脸阴狠之色。
裴蓁左手揉搓着右手的中指,听了这话手微微一顿,摇头道:“扳倒了皇太孙又能来当这个靶子?”说道此处,裴蓁缓缓抬头,一双凤目微微一敛:“十月左右有谁在宫中逗留过?”
“那可就多了。”魏保笑了笑:“莫说三王和皇太孙,就连几个宁川王府和镇嘉王府的皇孙们都曾进过宫。”
“严舒玄也进宫了吗?”裴蓁慢声细语的说道,眼底染了些许笑意。
魏保刚一点头,便回过味来,忍不住掩口而笑,这也让他露出了内侍特有的特征。
“宁川王扳不倒,可他从他身上挖下一块肉还是可以的。”裴蓁慢声细语的说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您说的是,果然娘娘才奴才走这一趟没有错,若没有您提醒,只怕咱们也要着了那贼人的道。”魏保声音里带了笑意,连声恭维裴蓁道。
裴蓁不由失笑,因话说的多了,倒觉得有些渴了,没等她唤人进来斟茶,魏保已眼明手快的为她斟了一杯茶,送至她的手上。
裴蓁盯着魏保瞧了瞧,笑道:“果然是姨母身边的第一人。”
魏保嘿嘿一笑:“奴才若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早就让下面的小兔崽们给造反了。”
裴蓁微微一笑;“姨母身边有你这样机敏的人可真让人羡慕,我身边的碧萝几个若能有你这份机灵劲可就让我少操心了不少事。”
魏保得了裴蓁的赞誉,脸上不由带了喜色,笑眯眯的说道:“奴才可不敢您赞誉,日后您身边指不定有多少奴才这样的人伺候呢!到时候就是奴才像往您身边凑都怕是不够格了。”魏保话中有话。
裴蓁不由失笑,呷了口香茶,润了润嗓子,笑道:“你这张巧嘴,莫不是平日里蜜吃的多了,说出的话可真让甜进了心坎里。”说完,裴蓁笑意微敛,正色道:“这事还得姨母安排妥当,免得出了岔子,宫里的事我插不上手,等事情安排妥当后,再让姨母与圣人露个口风,眼下,先让这玉美人失宠的好。”
“奴才明白,您放心就是了。”魏保应声说道,接过了裴蓁手上的盖碗,又续了八分满。
裴蓁小小的呷了一口,意有所指的说道:“圣人身边没了这玉美人,还是尽早寻人补上才是,虽说有句话是有舍方有得,可有得后舍了也不是什么让人惋惜的事,圣人毕竟年纪大了,还得保重身子才是,不能因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免得让那些小人钻了漏子。”
魏保是何等机警,闻音知雅意,听了这话便道:“您说的是,奴才回去就转告娘娘,说起来这宫里什么都不缺,可最不缺的就是那娇滴滴的美人,就像您说的,去年的王美人没新鲜多久就成了昨日黄花,这玉美人又能花开几时,便是她这朵花开的再艳,也得瞧瞧娘娘允不允她继续盛放。”
第83章
玉美人这朵开的正娇艳的花败落的无声又无息, 裴蓁得了消息, 不过是淡淡一笑, 这宫里的女人从来都是未等色衰爱已弛,指望帝王恩宠天长日久,倒不如做一场黄粱美梦。
“王妃, 皇后娘娘召您进宫, 车架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红桥手臂上搭着一件沉甸甸的白狐斗篷, 躬身说道,右手向前探去,似要扶着裴蓁起身。
裴蓁手微微一抬,搭在了红桥的腕间,借力起了身,之后走到窗前支起了窗户, 瞧着外面轻黄缀雪的梅树, 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今年的腊梅开的真好。”
红桥不解其意, 便应声附和了一句,随后把白狐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低声道:“王妃,还是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走吧!”裴蓁抬手拢了拢两襟,也不用人上前帮忙, 十指翻飞便把斗篷两头的缠金丝线打了一个活结。
红絮和红桥一左一右跟在裴蓁身后, 等快出了屋,红桥忙把斗篷后面的兜帽给她戴在头上,之后上前一步, 扶住了裴蓁的手臂,轻声道:“您仔细点脚下。”
大雪已连着下了好几天,眼下雪虽停了,可寒风瑟瑟,吹在人脸上都疼得厉害,裴蓁却是把兜帽朝后拉了拉,露出漂亮的眉眼,走过梅树边的时候,那莹润娇黄的小花掉落下来,便是伸出了手接住,嘴角轻轻一勾:“任是傲骨寒梅也奈不得四季变迁。”说着,手掌向下一摊,那朵腊梅便落在了地上,裴蓁却是眼也未眨,直接踏在了那朵腊梅上,之后微微一笑:“这回真是碾落成泥了。”
裴蓁到兴庆宫的时候,姜嬷嬷已候了多时,双手不由自主的搓揉着,双脚不时的跺了跺,瞧见裴蓁后忙迎了上去,一张嘴便吐出了白雾,冷的她牙齿都打了颤,话已说不利索。
裴蓁把手上的暖炉递到她手上,之后携了她一同进屋,口中道:“嬷嬷别急,我人已到了,有什么话一会说就是了。”
姜嬷嬷点着头,觉得捂了这一会暖炉僵硬的手指都软和了,便把手炉递给了一旁的宫人,亲自上前为裴蓁解了斗篷,又交给了一个小内侍的手上。
“德宗大长公主和晋安郡主都在屋里等着您呢!”
裴蓁点了下头,便去厅堂,她在兴庆宫可谓是熟门熟路,便是不用宫人带路也不会走错了屋子。
“太华来了,快过来坐,这天冷的,出趟门都觉得遭罪,倒是难为你了。”卫皇后不等裴蓁见完礼,便让宫人扶了她起身,又把她招呼到身边坐下,握了握她的手,见并未冰寒入骨,便放下心来,又吩咐宫人去倒了碗热乎乎的甜汤来。
这兴庆宫的地龙烧的极旺,坐下没一会裴蓁便觉得身子骨都软了下来,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太华?”卫皇后唤了裴蓁两声,又伸手轻轻拽了她袖子一下。
裴蓁眨了眨眼,掩口打了个哈欠:“您这屋里地龙烧的太暖和了,让人忍不住想打个盹。”
卫皇后失笑,指了指另一处的隔间,笑道:“要不你先过去眯一会。”
裴蓁摇了摇头:“白天睡多了,晚上该睡不踏实了。”
卫皇后嘴角翘了一下,随之口中发出一声叹息:“我这几日晚上也睡的不够踏实。”
裴蓁看向卫皇后,等她下言。
卫皇后把手上的盖碗一撂,冷笑了数声:“玉美人殁了。”
裴蓁丝毫不觉得意外:“圣人身子骨可还康健?”
卫皇后点了下头:“有新宠在旁,玉美人这事又能费他多少心思,不过是大怒一场罢了。”
裴蓁嘴角弯了弯,说道:“宫里可没传出消息,看来宁川王这亏吃的还是不大。”
卫皇后五指紧了紧,叹道:“幸亏提前和你通了信,把这事扯在了严舒玄的身上,不过我瞧着圣人却也未尽信。”说道这,卫皇后脸色一沉。
德宗大长公主呷着茶,懒洋洋的开口道:“这样的事莫说是不是宁川王做的,便真是,也扳不倒他,圣人要的是朝堂中三王互相牵制,谁也不能压过谁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