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总有些不方便的时候,裴蓁以为晋安郡主要去小解,便道:“那让丫鬟陪您过去。”酒楼里什么人都有,少不得有那不开眼的会冲撞到母亲。
“不必了,让温妈妈陪我就是了。”晋安郡主摇了摇头,又对坐在墙角的小矮几上的温妈妈使了一个眼色。
温妈妈忙起了身:“老奴陪着郡主,县主只管放心就是了。”说着,便搀扶着晋安郡主出了雅间。
晋安郡主出了雅阁,便四处望了望,见隔道间并没有来人,便搭了温妈妈的手掉头朝后走去,走过了四个雅间,便朝左一拐,又过了两个雅间,才在第三个雅间外站定。
温妈妈原本还有些疑惑,等到了这脸上便闪过一丝慌色,刚要开口,便见雅间的门被由内朝外推开,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站在了门旁,身量颀长挺拔,一身玄色锦袍,面如冠玉,眼若寒星,眉宇之间因眼前的人露出几许惊喜之态。
“阿姈。”
“余二郎君。”温妈妈眼底是掩不住的慌色,顾不得主仆尊卑,便想带了晋安郡主离开。
余玄礼却是大步上前伸手便把晋安郡主扯进了雅间,目光死死的盯在晋安郡主那张保养得宜的芙蓉面上,口中道:“带温妈妈下去。”话一落地,便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起了温妈妈,把人带去了隔壁的雅间。
“你放肆。”晋安郡主咬牙低喝一声,见他关了雅间的门,冷声质问:“你想要干什么。”
余玄礼盯着晋安郡主舍不得眨眼,像是看的痴了一般,待瞧见晋安郡主美目中闪动的簇簇火焰,竟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怀念的笑意:“阿姈,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是这副脾气。”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晋安郡主一把挥开他伸过来的手,心里生出几分慌色,这样的场合,若是被人知晓她在这里与余玄礼私会,她的名声不要紧,可她的太华有这样一个名声败坏的母亲又要如何自处,想到这,晋安郡主简直恨透了眼前这个人。
余玄礼低笑一声,把手收了回来,温声道:“你让王姨娘传来的话我已知晓了,只不过这件事非同小可,总是要听你亲口说我才放心。”
“王姨娘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晋安郡主别开脸去,淡声说道:“这是你欠我的,如今是你该还我的时候了。”
余玄礼听了这话,不由苦笑一声:“你又何必拿这话来激我,我不过是想见你一面。”
晋安郡主忍不住冷笑一声,回头瞧着余玄礼,眼中神色冰冷:“如今你也瞧见了,既然你想听我亲口中,那我便告诉你,我要皇太孙折在蜀地,你肯与不肯。”
“阿姈,这样大的事,你总要给我一个缘由吧!”余玄礼神情有些复杂,看着晋安郡主的眼神透着一种缠绵的情意。
晋安郡主最为厌恶的便是他这副看似深情的神色,眉宇之间不由闪过一抹厌弃,冷笑道:“我便知你办不到,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和我要什么理由。”
“阿姈,蜀地并非我一言堂,况且,我余家世世代代镇守蜀地,他若在蜀地出了事,我余家难辞其咎,我不能让余家几代人因我一人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余玄礼轻叹一声:“不管他是何处得罪了你,我总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蜀地地势崎岖不平,若是坠马也不过是他骑术不精,如此可好?”
“记住你今日的话,如此你我就两不相欠了。”晋安郡主神色冰冷,说完这句话,便要起身离开。
余玄礼却舍不得放她就这样走,十五年了,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焉能就此放手。
“阿姈,和我多说句话吧!”余玄礼眼底带了几分哀求之色。
晋安郡主却不认为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要说的话,当年早已说完了。
“放手,太华还在等着我。”
“阿姈。”余玄礼嘴唇动了动,眼睛有些酸涩,眼前的人还是一如当年的模样,只是到底是不同了,当年的阿姈笑颜如花,鲜明而生动,现在的阿姈则像是绣在屏风上的美人图,年月久了,虽是容颜不改,可色泽却暗了,更像是一副让人赏玩的死物。
“他待你不好是不是。”余玄礼眼神渐渐凌厉起来,语气带着压制不住的怒火。
晋安郡主听了这话,却仿佛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看向余玄礼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恨。
“你这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吗?”晋安郡主的语气中带着尖锐的讥讽。
“裴公瑾他待你不好。”余玄礼肯定的说道,双拳紧紧的握在掌心,他怎么敢,怎么能待他的阿姈不好,怎么可以这样错待他的阿姈,裴公瑾他该死……
“离开他,阿姈,我娶你,我现在可以娶你了。”余玄礼忍不住伸手握住晋安郡主的肩头,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爱了半生的女人。
晋安郡主嘴角轻轻的勾起,她抬手一点点的用力扒开握在在她肩头的手,这句话,她从十四岁年那年等到了她及笄,又等到了她坐上花轿,就连坐上花轿的时候,她都在等,等这个人会用长枪挑起花轿,告诉她,我来娶你了,可她等到了洞房花烛夜,等到了烛火都熄灭了,也不曾等到这个人,现在,他竟有脸来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凭什么,他又以为他是谁。
“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是当初那个风流倜傥英姿勃发的余二郎吗?当年你弃我而去,如今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抛夫弃女到你身边?”晋安郡主嘴角勾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只余一片冰寒。
余玄礼怔怔的望着晋安郡主。
晋安郡主微微俯身,微微笑了起来:“当年太后赐婚,我让你去求圣人,只要你开口,母亲答应我会到圣人面前为我求旨,可你是怎么告诉我的,你说你余家世代镇守蜀地,不知多少余家人的白骨死后也不能回归土地,你不能因你一人让圣人疑心余家,你不能成为余家的罪人,这话你可是忘记了?你忘得了,我却忘不了,每每梦回我总是会想起你这句话,时间久了,也琢磨透了,倒觉得你这话却也没错,我是谁?又怎配让你余玄礼为我成为余家的罪人。”
“阿姈,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余玄礼摇着头,一个铁骨铮铮,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也不曾心生惧色的男人,在这一刻红了眼眶。
“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后悔药。”晋安郡主推开余玄礼,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声音轻缓而平稳:“你应我的事不要忘了,事后你我再不相欠。”
“不,阿姈,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了。”余玄礼抓住晋安郡主的手臂,低声道:“你说世间没有后悔药,可我们这一生还没有过完,阿姈,给我一个机会,离开裴公瑾,我会对你好的,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晋安郡主红唇勾出一个轻讽的弧度:“我要什么你都给我?我若要你余家为我所用呢!”不等余玄礼回答,晋安郡主便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这个男人把家族看的比自己性命都重要,又能给她什么呢!她早已不会相信这些花言巧语了。
看着晋安郡主一步步走到门前,好似二十多年前那样,就此走出了自己的生命,永远都不会在回头。
“给我时间,阿姈,你要的我都会给你。”他这大半生都在为家族而活,为父母兄弟,为子侄亲眷,独独没有为他自己,如今,也该是家族回报他的时候了,就让他自私一次,后半生,只为自己活一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长乐郡王:丈母娘嫌弃我,本王得努力,才能抱得美人归
余二郎:我几十年都是自力更生,你才哪到哪
第37章
裴蓁发现自从十五那天看了花灯回来, 晋安郡主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眼中不时的染上几分郁色, 整日的卧在美人塌上, 很有些消沉之态, 让人瞧了不免忧心,便是她也跟着连着几日都睡不踏实。
裴蓁下半夜便醒了,之后便怎么也入不了眠, 直到天色见亮, 她便起了身,让人服侍她洗漱穿衣, 想着去拂月居看看晋安郡主。
外面下着绵绵细雨, 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 裴蓁不免有些厌烦。
“一大清早就下雨, 今儿的天又该又沉又闷了。”
红桥正把一件月白底绣雪青色紫玉兰的绸缎斗篷往她身上披去,口中道:“县主还是用过早膳在过去的,这个时辰几位少夫人、娘子和姨娘都在拂月居了, 少不得要拈酸吃醋, 您过去用膳也吃不安生。”
“母亲不是不舒服吗?怎么又叫了她们过去?”裴蓁微微皱了下眉,把肩头的斗篷拢了拢。
红桥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又见裴蓁执意要过去, 忙让碧裳取了竹骨油纸伞来,一手撑在裴蓁头顶,另一只手小心的搀扶着她, 口中不忘道:“您仔细着脚下。”
那厢已有小丫鬟去拂月居通报了,温妈妈得了信,便撑着伞等在了院外,见到裴蓁一行人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忙上前迎了迎,口中笑道:“县主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想是还不曾用过早膳吧!奴婢这就让厨房给您做几样您爱吃的小菜去。”
“妈妈不忙,让下人去就是了。”裴蓁微微一笑,携了温妈妈的手,边走边道:“母亲昨个夜里睡的可还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