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西看管不力,叫安勋来扰了师父清修。”难得见他对谁有如此恭敬的时候啊。
“雁儿”良久,屋内才传来这么一句,空空的茫茫,冷越沧桑。
“师父!”闻言,雁西是难掩的激动,六年了,她终于肯与他说话了。
可是,又是良久,却只等来一声浅叹,而后,“罢了,你们,走吧……”
语罢,再是无言。
阮阮从安勋莫名倒地便躲到了一旁,直到安勋被抬走才出来,也是不敢多言,低垂着头,眼神空空,也不知作何想。
她本只是想着屋内是雁西的师父,对付安勋该不在话下,才引了安勋前来,隐隐的,也是存了试探的意味。
可她哪里想得到,雁西的师父竟真是个女子不说,竟还与安勋渊源不浅,听着,还是段孽缘。
白白听了次墙角的阮阮除了震惊,还有些害怕,知道得多了,并不是好事。
直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温热,才拉回了阮阮的注意,抬眼,雁西的脸色微沉,他的手抚在颈上,手指轻轻游移,触摸着那道道的红痕,有些痒。
“这,是他弄的?”这话里的责备,又何尝不是心疼。
可惜,阮阮只顾为那阴气胆寒,听不出旁的意味,或许听出了,但也不敢妄自揣测,眼神闪躲,怯怯的一声“是”,让空气,又冷了两分。
“疼吗?”轻声的询问,还有几分怒气,可伴着温柔的抚摸,情绪已然再明显不过。
这下,阮阮才确信,或许,他眼里,更多的是疼惜。
猛的一抬头,对在雁西的眼里,对在那眸色深深里,看那眉头浅蹙,阮阮的心终于放了,绽开一抹笑,温柔的安抚。
“不疼。”
半晌,雁西放下手,转身就走,阮阮自觉紧跟其后。
“以后,还自己乱跑吗?”
“不乱跑了。”
“嗯。”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两人的声音渐渐朦胧,听在莫离耳里,又是片刻愣神,两下摇头。
暗叹自己的天生的劳碌命啊,还是细细吩咐着余下的大小事务。
雁西将阮阮送回离清宫,浅清见了又是一番激动,只道幸好阮阮平安无事。
雁西给阮阮抹了药,坚持守着阮阮入睡才离开,却不知,他走后,他以为熟睡的人儿,大眼又睁开,忽闪忽闪。
不过也是一会便真正睡下了,今日确实是累了。
翌日一早,阮阮便提了食盒前去竹屋,昨日与雁西说好的事,她可没忘。
还没踏进那屋,阮阮就开始忐忑,昨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昨日,安勋挟着她,一步步向竹屋靠近,可是,才走到篱笆里,安勋便突然倒地,便突然开始抽搐,毫无征兆,不动声色。
弹指风动间夺人性命,无声无息,无状无形,这,就是毒的威力吗?
“前辈,从今日起,阮阮便要代替浅芯来照看您每日餐食,若有得罪,还望前辈海涵”
勉强稳住心神说完这话,阮阮战战兢兢地推开了门。
如她所想,一室的素雅,除了必须的物件,只有一把琴,几本书,几个木箱。
看着琴架旁痴痴的人儿,阮阮却突然不怕了。
这人,与她在这也算相伴了些时日,絮絮叨叨也听她说过不少,甚至,阮阮还记得她曾经给过的安慰,她若是想杀她,也不过呼吸,可现在,自己也还活蹦乱跳,有什么好怕的呢,不仅不怕,还有几分心疼和疑惑,这样的人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这样生生将自己封闭。
阮阮的笑,从僵硬到真心,从讨好到温柔,可那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面如秋水却无波,眼如明月却无光,如一朵青莲,却是纸上,天上的仙人,怕也不过是这般模样,沉沉无我,淡淡无心,叫人只能仰望的,是美貌无双,更是气质冷清,仿佛不属于凡尘,魂已飞升,此地不过一驱壳而已。
“前辈,早膳已经备好了,昨夜,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话出一如既往,没有得到半句回答。
所幸,也不算石沉大海,那人显然是听到了,起身走到桌旁,坐下便开始吃饭,却是只吃饭,一筷一筷,有如器械,行尸走肉一般,旁若无人。
想来,于她而言,吃什么,并没有什么差别吧。
这样的结果,早已在阮阮想象之中,因此也不觉挫败,微笑着又说了些话,等她放碗,收拾妥当便起身告辞了。
叫阮阮没想到的是,刚回到若芙宫,便有人来寻她了。
第36章 莫阮交谈
“莫公子?”
“随雁西叫我莫离就好。”
凉亭内,那对着芙蕖池身长玉立的人,正是莫离。
此刻,听到了阮阮的声音转过身来,淡笑离离,一如每次相见的温煦。
莫离与她,向来无甚交集,可此时竟来若芙宫寻她,也不知所为何事,阮阮实在有些纳闷不解。
“莫离公子,此番前来?可是有事?”
“不急,先坐。”
莫离嘴角噙着笑,走到石桌旁。
阮阮早就看见了桌上的物件,果然,只见莫离慢条斯理地坐下,摆弄起了那些物品。
从温壶润茶,到冲茶浸润,像是演练了千百遍的模样,甚是轻灵熟练。
透过那透明的薄壁,只见那白玉的花儿徐徐舒展,开到七分时,莫离掀了壶盖,热气腾腾而出,带着浓浓鲜香,却见莫离并不急着分茶,反倒又将壶盖盖回,提壶轻晃,又轻轻放下,气水回流激冷,在温韵中,花瓣一点一点,放到八分盛态,莫离这才提壶分茶,简单的动作,透明的茶盏,袅袅的烟雾,清亮的茶水缓缓入杯,正至七分,利落收回,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慌不忙,看着都叫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阮阮端起莫离放在自己眼前的琉璃茶盏,茶水清清,置于鼻尖轻嗅,扑鼻的鲜香,与满池芙蕖和着,和着阳光浅笑,一派的岁月静好。
觑一眼莫离,见他轻松一颔首,举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然而,入口除了更顺口些,阮阮并未觉得与平日里喝的有多大的不同,甚至,香味还不如平日里浅清泡的浓烈,但眼看莫离沏茶,也着实是另类的享受,又为这茶提了几分香,味道也算不错。
当然,阮阮也只是心下想想罢了,难为莫离费时费力,她自不会如此不识趣,况且,这般高雅之事,想来也是她个粗鄙之人理会不了罢了,着实不怪人家不好。
“这茶,可能入口?”
“莫离公子谦虚!此茶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啊!”
说到狗腿恭维,阮阮向来出类拔萃。
“啧~,虚伪!”
岂料,莫离闻言反倒嗤笑,当即点破她的心思。
阮阮有片刻傻眼,随后心下几分了然,“公子此言差矣,这茶,我是品不出有何不同,但光是凭着此茶出自公子之手,便是不同凡俗了。”
说着,茶杯在手里摩挲轻晃,眼睛看着那茶水轻荡,似不惊心,又似入了神。
“公子能告诉我,找我,究竟为何事了吧?”
莫离观她神色微变,很是满意,也终于开始说他的来意。
“你可知,这若芙宫从何而来?”莫离还是笑,却是在皮不在心。
“如果你说的是何人所建的,那我大约,知道一些。”
莫离看着她,片刻的沉默,开口终不再淡然,“他对你,很是不同。”
“是吗?”阮阮不知莫离何意,只不露情绪,但脑海里,已划过了他们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在你看来,他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大概是很厉害吧。”想起他与管图的打斗,想起他带着自己杀出地牢,想起他抱着自己翻进悬崖山洞……
“还有呢?”
“温柔吧。”虽然脸色偏冷,虽然曾有过欺骗利用,但,想起在山洞,在惊鸿岛的点滴,他确实给了她很多的感动和温柔,为她挡剑,为她上药,饿了带她吃饭,出事会来寻她……最重要的,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
看出了阮阮那一瞬的犹豫,莫离笑,又倒了一杯茶给她,“你现在,再试试这茶。”
阮阮不解,还是依言照做。
刚刚入口,阮阮便是一惊,这茶,竟是与方才全然不同的味道!若说方才是小家碧玉浅浅羞香,此刻就像绝艳的美人,口齿留香,浓郁又不失清雅,正当最好的味道,十足的惊艳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