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生的目光太过直白,阿杏似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微微抬起右手,想要将手从七月的小手中抽出。
然而,七月并没有体会到她的不自在,见阿杏想要抽手,七月立刻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合拢,抱住阿杏那比她大了几乎一倍的手。
阿杏抽了两下没能成功,她低头看了看七月,正对上七月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嘴角抽抽,不再试图将手抽出。
沈问秋:“阿杏,看来七月很喜欢你啊。”
阿杏:“……”
七月的反应让宜生疑心大去,于是阿杏就被留了下来,沈问秋塞人成功,心满意足离去。
离了宜生的小院没几步,靛蓝便有些憋不住地问道:“爷,这样行得通吗?现在还好,十四五岁看不出来,可再过几年,就不好瞒了啊。”他有些怕怕地捂住胸口。
沈问秋斜了他一眼:“你怕什么?爷都不怕。”
靛蓝便苦了脸:“我这不是为您担心嘛!不说几年后,就现在,这住在一个院子里朝夕相处的,万一被宣少夫人发现了,您可就好心——”
沈问秋弹了靛蓝一个爆栗:“行了行了,别杞人忧天了。阿幸要是那么废物,爷还犯得着费劲儿巴拉地拐过来?”
靛蓝捂着脑门儿闭了嘴。
靛青却忍不住又开了口:“爷,相里先生知道您让他徒弟做什么吗?”
沈问秋:“……”
***
宜生牵着七月的手,站在一间客房前,对阿杏道:“阿杏姑娘,仓促之下来不及准备,委屈您先暂居此处。”
阿杏的脸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不委屈。”她道。
宜生笑笑:“七月原先一直跟着我睡,如今她也大了,该有自己的房间,只是之前我不放心她,如今有了你,我也就放心了。稍后我便让人收拾出两间屋子,就在正房不远处,两间屋子挨着,你和七月一人一间。”
阿杏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宜生又指着身边一个小丫头道:“院子里人少,一时之间找不到凑手的,小玉之前在厨房,但好在细心,暂且让她在你身边伺候,过几日我再挑个好的。”
那叫小玉的丫头模样寻常,也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听了宜生的话,怯怯地抬头看阿杏,一双眼睛倒是十分灵动。
然而阿杏却拒绝了宜生的安排。她只说一句“我不要人伺候”,别的也不多说,但看她神情,宜生便知她并非客气,而是真的不想要人伺候。
宜生便也不勉强。
安排了住处,宜生又略微打探了下阿杏的来历。
之前沈问秋说的含糊,她只知道阿杏有师门,功夫好,还会做模型,但具体怎样却一无所知。而且,最让她感到好奇的,是阿杏怎样让七月信赖她。
只是,阿杏实在太惜字如金,宜生打听了半天,才勉强拼凑出阿杏的身世。
阿杏就叫阿杏,只有名,没有姓,因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她还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有爹娘,但什么模样,姓甚名谁,却是通通不记得了,因为在她两三岁的时候,便被人贩子拐了。
人贩子将她卖给了一对没孩子的夫妇,但那家人对她并不好,尤其在那夫妇自己生出孩子后。于是阿杏逃了出来,逃出来后一直流浪,成了个小乞丐,期间无数次差点被饿死、冻死、被成年的乞丐打死……但她都挺了过去,直到九岁那年遇到沈问秋。
沈问秋救了她,也结束了她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涯。
阿杏原本想跟在沈问秋身边,但沈问秋却将她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相里青,于是之后六年里,阿杏便一直跟着相里青学艺。
前几日,沈问秋突然找来,相里青便让阿杏跟沈问秋走了,说让她出门历练一番。
而在来伯府之前,阿杏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要给一个小女孩来当护卫和玩伴的。
听到这里,宜生不由对阿杏满心怜爱,又有些羞窘。
怜爱是因为她的身世,而羞窘……她怎么感觉,沈问秋好像为了七月坑了阿杏一把呢?
阿杏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岁,若说什么都学成了,宜生是不大信的。
☆、67|3.31
于是阿杏便在宜生的院子住了下来。傍晚,听说了消息的谭氏立即便来打探了。她上上下下将阿杏打量了半天,许是因为阿杏是沈问秋送的,所以倒没对阿杏有什么挑剔,只是含沙射影地暗暗讥讽了宜生几句。
宜生左耳进右耳出,全当做了耳旁风。
倒是阿杏因为谭氏讥讽的话皱起了眉头,用目光向宜生询问,收到宜生制止的眼神后,才垂下了略显细长的眉眼。
嘴上占了几句便宜后,谭氏也见好就收,没再过分
没过几日,为她和七月准备的房间收拾好,两人便一起搬到了正房隔壁,七月的屋子挨着正房,阿杏的屋子挨着七月的。
虽只多了一堵墙,七月却还是很不适应。
她也不哭闹,只总是夜里惊醒,白日也更粘宜生了,晚上要分开去自己房里睡时,表情就像被毒辣的日头晒地打蔫儿的花儿似的,看得宜生心疼不已。
心疼地她几乎要马上后悔,要继续抱着她搂着她一辈子。
可她心知这不可能,七月不可能永远待在她怀里。所以只能眼睁睁地七月萎靡。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两三天,她便完全无暇再为离开了母亲而伤郁郁不乐。
这完全是因为阿杏。
阿杏是个称职的玩伴,更是个称职的师父。
每天早晨,东方放白,晨露还挂在枝头的时候,不管七月睡地多香多沉,阿杏都会毫不心软地把她从香香软软的被窝里挖出来。l
七月也不是没脾气的,以前那样乖巧是因为宜生基本事事都顺着她,可真要是逆了她的意,她绝不哭闹,但却会用无视、无声的方式表达抗议。
阿杏第一次叫七月起床,便是因为头天晚上说好了卯时三刻开始练拳,可都辰时了,七月还赖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之前宜生每日早起锻炼,七月也被迫跟着早起跑圈儿,但宜生到底心疼她,是以从未强迫她一定要早起,尤其是起这般早,且每日跑圈儿时间也不长,顶多顶多一刻钟。
可现在,监督七月早起晨练的人换成了阿杏。
顶着阿杏瘆人的目光,绿袖跑进跑出地叫了七月好几次,却依然没有成功。
于是阿杏就冷着一张脸进了七月的房间。
阿杏叫人起床时可不像绿袖那样温温柔柔哄小孩儿的调子,她说话就像下冰雹,一个字落下来就是一个坑。
可七月不为所动。
也不是完全不为所动——她皱着小鼻子哼了一声,然后扯着被子卷巴卷巴,把自己卷地严严实实,好似一只蚕蛹。
继续睡地昏天暗地。
阿杏愣了下,然后,没有丝毫迟疑地,一把抓起被子角,用力一拉。
被子卷里的七月便咕噜咕噜滚了出来,停止滚动时,还一脑袋撞在了里侧的床板上——幸好床板上裹了厚厚的段子。
她穿着白色的丝绸寝衣,因为没发育所以无走光之虞,但雪白的锁骨和小脚还是暴露无遗。
阿杏只猝不及防地瞥到一抹比丝绸寝衣更白更滑的色彩,便下意识地扭了头。
脑袋撞到床板上,七月立刻就醒了过来,她腾地一下坐起来,捂着被撞到的鼻子怒视阿杏。
当然,她的所谓“怒视”,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面无表情。
而阿杏完全无视了她的“怒视”。
见她醒过来,阿杏立刻唤绿袖给她穿衣洗漱,限定时间一刻钟,吩咐完便出去等候。
绿袖火急火燎地围着七月忙活,七月也乖乖地任由她摆布——她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仇恨目标阿杏离开了视线范围,她便立刻忘了方才被强迫清醒的痛苦。
再说,睡地迷迷糊糊时被挖起来洗漱打扮,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以前宜生这样做时都温温柔柔地,甚至能全程不弄醒她。
于是,梳头的时候,七月便又睡着了。
于是,阿杏又进了屋,直接把睡地迷迷糊糊的七月拎了出去。
两脚悬空的感觉立刻让七月再次醒过来,然后就看到阿杏冷面无私的脸,仿佛看到一只魔王。
事实证明阿杏真的是魔王——对七月来说。
阿杏不会像宜生那般心软,也不像红绡绿袖那般碍于身份不敢越矩,沈问秋吩咐她锻炼七月,她便一丝不苟地执行。了解了七月嗜睡体弱的状况后,她制定出一套能够锻炼全身却又不至于损伤身体的方案,然后就是盯着七月也一丝不苟地完成。
任凭七月如何耍赖装可怜,阿杏都丝毫不为所动。
七月左瞅右瞅想搬救兵,可是红绡绿袖和其他下人都听阿杏的,至于宜生——因为早跟阿杏通了气儿,此刻正躲在附近,一边看着七月的可怜模样心疼不已,一边一再告诉自己这是必须的,她硬不下心来,就要让个能硬下心的人来。
于是,七月孤立无援孤苦伶仃凄风苦雨地被大魔王阿杏押着完成了第一天的晨练。
等到晨练结束再见到宜生的时候,七月几乎是哇地一声冲进了宜生怀里——当然,哇是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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