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阿杏手还很巧,会做包括船模在内的很多东西。
所以说白了,阿杏就是沈问秋找来保护七月,兼陪七月玩儿的。
听了沈问秋的话,宜生嘴唇微张,满脸惊讶地又看了看“阿杏”。
她一身劲装,身量高挑笔直,抱着剑,也不说话,明明站在那里,却很容易让人忽视。
但这不意味着她长相普通。
相反,她皮肤白皙,眉眼精致,整个人立在那里便如同一把剑,雪白锋锐,剑光冷冽,炫目地让人移不开眼。但是,这是在特意去看她的时候。若是不注意,她就像被裹上了剑鞘,光华内敛,锋芒不露。
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来说,这种内敛的气质比漂亮的相貌更难能可贵。
若说她还有什么不足,或许就是她稍显硬朗的脸部轮廓,这让她缺少了一些女儿家的柔美,反而有种英姿勃发的感觉。而且,她的身量也比同龄女孩子高挑许多,加上虽是女式却极其简单的发髻和衣服,看上去便有些雌雄莫辩。
宜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目光里有初见新鲜事物的新奇,更有不加掩饰的狐疑。
高手、师门、历练……她还以为这些东西只存在于话本中。
即便死后看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故事,知道这世界远比她以前认为的复杂而多彩,但毕竟,无论前世今生,在活着的日子里,她的生活一直是困在内宅里的。
重生以来,四周仍旧是这高高的院墙,所见的仍旧是那些熟悉的男男女女,关注的忧心的也依旧是她和她所在乎的那一小撮人。
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个前世错过,今生却忍不住主动靠近了一次的罗阎王。
但即便是罗阎王,也是她前世听说过的人物。可这个阿杏,还有她的出身来历,却是前世的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所以宜生忍不住好奇,还有疑虑和防备。
她信任沈问秋相信他是为七月好,但毕竟关乎七月,她无法不小心一些。
沈问秋自然看出了她的疑虑。
“你不必担心。”他温声道,“她师父是我多年好友,阿杏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绝对信得过。”
“三爷救了我的命。”阿杏冷不丁地开了口。
这也是她自进了院子第一次开口,沈问秋说这是因为她不爱说话。她的声音少年气十足,清朗,却不够清脆,若是不看长相,定会以为是男孩子的声音。
宜生恍惚觉着自己似乎明白了阿杏不喜欢说话的原因。
不过,想到阿杏那句救了她的命,宜生还是不觉朝沈问秋看过去。
沈问秋摇摇头,直接笑着拍了阿杏一脑袋:“原来你还记得爷救过你啊?爷还以为你忘了,平日连个笑脸都不给爷。”
阿杏则抿紧了唇不说话。宜生则惊讶于两人的熟稔。
沈问秋没在意阿杏的沉默,只对宜生道:“阿杏是孤儿,当年我第一次出去跑商,在路上遇到阿杏,做生意没法带着,便把她交给了她如今的师父教导抚养,当时她才九岁,跟七月如今的年纪差不多。”
说罢,笑道:“说起来,七月呢?阿杏再好,也得七月喜欢才好。”
宜生眼里的疑虑渐消,道:“昨夜里有些没睡好,吃过早饭不久就又闹觉了,已经让红绡去唤了。”
闻言,沈问秋眉头微蹙,突然道:“以后让七月跟着阿杏也学些拳脚吧——权作强身之用。”
七月已经十岁了,十岁的孩子还这么嗜睡,实在不太正常。
宜生一愣,随即眼眶一酸,默默点了头,轻声应:“嗯。”
正说着,红绡便牵着七月的手从内室出来。
七月穿着家常的浅葱色棉绫袄,下着素纱裙,头发只用发带松松系了,许是刚醒的缘故,小脸还红彤彤的,双眼惺忪,被红绡牵着往前走,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显然是还没睡饱。
不过,看到好几天没见的沈问秋,她还是很努力地睁大惺忪的睡眼,用一般人都看不懂的眼神跟沈问秋交流了一番。
沈问秋丝毫不以为忤,从红绡手中接过七月的手,跟她介绍起阿杏。
“七月,她叫阿杏,阿杏,她会功夫,还会做你喜欢的船模,以后让她保护你,教你功夫,陪你玩儿,好不好?”
七月表情呆呆的,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一样,但当沈问秋话落,指着阿杏问她时,她的眼珠转了转,抬起头,看向阿杏。
阿杏也看向七月。
两人离得很近,阿杏高挑,七月矮小,七月很努力地仰着头,也无法与阿杏的目光平视。
阿杏一愣,微微弯下了身体。
七月双眼眨了眨,然后便一脸认真地看着阿杏。她看得极仔细,眼珠转动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将阿杏的脸来回扫描了不知多少遍,过了足足有半柱香之久,才又眨了眨眼,然后移开视线。
沈问秋笑:“看来七月很喜欢你呢,阿杏。”
阿杏面无表情。
沈问秋挑了挑眉,又道:“要是不喜欢的人,七月可是一眼都不会看的。她看了你那么久,可见有多喜欢你。”
阿杏依旧没说话,只是又看了眼七月。
七月已经慢吞吞地挪回到沈问秋身边,揪着沈问秋的衣角,不知道是研究衣角上的花纹还是神游天外。
沈问秋笑:“不过,这样的喜欢还不够。你要让她彻底信任你,亲近你。”
说罢这句,他忽然转头,朝宜生道:“能否让他们单独相处片刻?”
宜生一愣,没有立即回答。
沈问秋也不急,静静地等待她的回复。
只有阿杏和七月两人的表情始终未变——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宛如面瘫。
良久,宜生缓缓点了头:“好。”
她有些明白沈问秋为何要让七月和阿杏单独相处。
七月对外界的反应太迟钝,心里眼里的空间也太小,她的心里只盛了寥寥几个人,当看着这几个人的时候,她的眼里几乎看不到别的人。而目前来说,这所谓的“几个人”,其实也只有宜生和沈问秋两个,严格来说什么无法说“几”。
虽然在沈问秋的引导下,七月看了阿杏,但那其实多半是由于沈问秋的命令,七月只是在跟随这个命令在动作而已。命令结束,她的眼里便不再有阿杏。
但阿杏是要随身陪伴七月的,而看沈问秋的意思,似乎并不只是想让阿杏成为红绡绿袖那样服侍七月的角色,他想让阿杏也成为七月心里的“几个人”之一。
所以,要让两人单独相处,让他们互相接触。
不仅要让七月信任阿杏,还要让阿杏信任七月。
他们不是主仆,信任必须是相互的。
***
在宜生的命令下,七月一脸茫然地跟着阿杏去了内室“培养感情”,外间便只剩宜生和沈问秋,当然,还有红绡绿袖和靛青靛蓝。
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场面有了片刻的停滞。
打破平静的是沈问秋。
他轻轻呷了一口茶,忽然说了句:“听说,陈家那个虎奴逃了。”
宜生手一晃,正在拨茶的杯盖碰到茶杯,陡然发出一声脆响。
☆、66|3.31
仿佛没听到那一声脆响,沈问秋继续道:“陈府也是松懈了,那虎奴除了起初跑过几次,后面几年一直老老实实的,陈府以为他不会跑了呢。又因他浑身是伤,便没安排几个看守的人,谁知道,他不知怎么竟打开了锁,又将看守打倒,到陈二发现的时候,已经寻不着人了……”
他笑了笑:“蛰伏五年,这虎奴也是个人物。”
宜生轻轻“嗯”了声,问道:“那陈府如今还在搜查么?他满身是伤,陈家又那般势大,应该不难找吧?”
“你希望陈府找到,还是不找到?”他低声问,目光却不看着宜生,只看着茶盏中在亮黄茶汤中起起伏伏的嫩叶,眉眼隐在氤氲的水汽后。
未料到沈问秋竟会问出这话,宜生怔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脸上有丝无措的窘迫。
沈问秋抬眼,目光迅速从宜生脸上扫过,恰恰看到她的无措她的窘迫。
不过,宜生很快回过神来,那一瞬间的无措和窘迫瞬时消失无踪。
她看向沈问秋,便对上他似乎毫无所觉的脸。
她便敛下了眉目,一派温婉模样:“看着有些可怜,但行刺朝廷命官,其罪当诛,我自然是希望陈家早日将他找到。”
沈问秋目光闪动。
“不过,我怎样想又有什么干系,该找到总会找到的。”宜生又笑着道。
该活的死不掉,该死的活不了,她拨动了一颗棋子,但能否将死局变为活局,却不是由她掌控的。
沈问秋也笑笑,道:“这倒也是。”
***
沈问秋没待多久。
两人说话的功夫,阿杏和七月便手牵着手走了出来,七月满眼亮闪闪地看着阿杏,那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炽热。而且,与其说两人手牵手出来,不如说七月抓着阿杏的手指头不放。
宜生很有些惊奇地瞪大眼睛去看阿杏。
她比谁都清楚七月有多难讨好,除了她和沈问秋,七月从未如此明显地流露出对一个人的喜爱和信任,更遑论这还只是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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