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秋笑着揉了揉七月的脑袋,“这盆太小,船舶终究要行在江海中,若是……”说到这里,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七月懵懂地看着他。
“咳,爷,宣少夫人来了。”小厮轻声提醒道。
“见过三叔。”宜生施了一礼。
听到熟悉的声音,七月倏地抬起小脑袋,一见宜生,双眼发亮,马上便要站起来跑向宜生。只是,许是蹲地久了腿麻,这一站没站起来,反而一个不稳,小身子趔趄,眼看就要往前栽去。
倒下的方向,脸颊却是直冲着那船模高高竖起的桅杆。
“七月!”
宜生心跳几乎停滞,身子下意识地便往前冲。
她站地离七月并不远,眼看七月马上就要倒在那船模尖尖的桅杆尖上,她眼里心里都是一片空白,几乎再看不见别的什么,只看着七月的身影,张开双手向前扑了过去。
“哗啦!”
“咚!”
接连响起两种声音,一个是船模倾倒激起的水花声,另一个却是……两个脑袋相碰撞的声音。
“嘶~”一旁的靛青反映稍稍迟钝,慢了一步没赶上救人,不过,听到那重重的一声“咚”,再看眼前的一幕,他不自觉摸了摸自个儿的额头,冷嘶一声。
幸好慢了一步。
这撞得,得多疼啊……
可见,反应迟钝也有反应迟钝的好处。靛青心里暗暗点头。
而那边,两个脑袋相撞的人的动作却出奇的一致:一只手搂着七月,一只手捂着额头。
这景象,着实有点儿滑稽,靛青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然后便见他家还捂着额头的三爷一个眼刀飞了过来,吓得靛青登时闭上了嘴,有偷眼去看宣少夫人,还好,宣少夫人似乎没听见的样子?
宜生此刻觉得有点儿头晕眼花。
两人都是使劲儿上前扑,搂住七月后刹车不及,脑门儿可不就狠狠撞上了?除非铜头铁脑,不然搁谁谁也都会觉得疼。
不过,跟着头疼一起泛起的,还有淡淡的尴尬。
以沈问秋所处的位置,只要他动作快些,自然能护住七月不让七月倒下。反而是她,离了几步远,跑上来简直不像是救七月,而是专门去撞人家的脑门儿的……
好在,这尴尬只浮起来一瞬,心思马上转到七月身上,见七月无事才松了口气,然后便是拉着七月向后退。
而沈问秋,则在看到宜生拉住了七月后便往后退,主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距离拉开了,宜生心里却有些尴尬,不过看看对面,沈问秋捂着额头,头颅微垂,倒是没有什么尴尬的样子。
见状,宜生松了口气,心里那点尴尬便也散了。本就是无心闹成的乌龙,多加在意倒显得矫情了。
“阿娘!”
作为事件的中心,小脸还差点戳在桅杆上,七月却没半点害怕的意思,意识还停留在刚刚见到娘亲的喜悦。于是被拉起来站稳后,没有后怕,反而还抬起头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娘。
宜生摸了摸她的脑袋,却朝沈问秋深深施了一礼:“多谢三叔方才救了七月。”
虽然最后结局有点儿窘,但若不是沈问秋及时拉住了七月,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来得及。
“不必。”沈问秋摆了摆手,“孩子在我这儿,自然该由我负责。这次,是我疏忽了。”
宜生没有再说话,却是又施了一礼。
***
宜生很快便带着七月走了,且由于七月渴望的眼神儿太过明显,走时还带走了那条惹事的大船船模。不过,等宜生回到小院,打开那装船模的匣子时,发现那桅杆顶上竟然已经被缠上了一圈圈的软布。
如此一来,就算七月再不小心戳到桅杆,也不虞再有危险。
“三爷真细心……”红绡看着那桅杆顶,喃喃道。
宜生点了点头。
***
致远斋里,等人都走远了,靛青拿了瓶药膏敲了沈问秋的门,要给沈问秋的额头抹药。
当然,给爷抹药还是其次——额头撞得再狠能多狠呀,又没破皮没流血的——重要的是,得表现出他关心爷,好弥补之前动作慢没救上七月小姐,居然还作死笑出声的举动。因为这,他已经被蓝哥指着鼻子训了一刻钟了——笑就笑了,居然笑地让爷听到!
沈问秋瞥他一眼,当即一脸嫌弃地摆摆手,“去去去!”
没伤没痛的抹个什么药,当他不知道这小子那点儿鬼心思啊。
靛青期期艾艾:“爷,真不抹啊?”
沈问秋再度摆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靛青一脸受挫,只得捧着药瓶出去。
结果,门槛还没跨出去,就听他家爷又喊道,“等等!”靛青转身,以为沈问秋改变主意又要抹药了。
“明儿找人在园子里挖个池子出来,挖大点儿,能跑小船的!”
转过身,就见沈问秋捂着额头,说出上面那些话来。
“挖、挖池子?”靛青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句。
“对,挖池子。”沈问秋眯着眼道。
手掌轻轻摩挲着那似乎仍旧在隐隐作痛的额头。
☆、32|30.1
宜生带着七月离了致远斋,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立刻便有人将她的行踪报给了沈承宣和谭氏。
“什么?还进了院子?”谭氏气得拍了桌子,“什么渠家长女,什么名门闺秀?深更半夜进男人的院子,她也有脸?!那么些功夫谁知道她干了什么龌龊事儿?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求娶她!”
沈承宣坐在一旁,一脸阴翳。
他没有理会谭氏,只沉着脸问那来报的婆子,“少夫人进去了多久?”
婆子恭敬地道:“回少爷,不到一刻钟。”
沈承宣的脸色好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多的自然干不了,可是,一刻钟啊,只是接七月回去,要得了一刻钟么?
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是不是对他笑了?他们是不是详谈甚欢?
沈承宣心里像有只猫在抓在挠,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但是他知道,即便去问婆子,她也不可能知道。
致远斋虽然主子就一个,但防卫却不疏忽。早在沈问秋还未成年的时候,沈振英便挑了几个忠心耿耿身手又好的属下,让他们随时跟在沈问秋身边保护。后来沈问秋经商,为了保障路途安全,更是直接养了些武师护院。
如今沈问秋回来了,那些武师护院自然也成了致远斋的防卫力量。
谭氏派去的婆子很是泼辣胆大,但再怎么泼辣胆大,也只是内院的婆子,平日也就干过听听墙角窥窥门缝儿的勾当,真碰上护卫严密的,也只能隔得远远地瞅着。能看清宜生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出就不错了,想知道再多的,却是无法了。
“一刻钟?谁知道这一刻钟里做了什么龌龊事儿……”谭氏满脸不屑地道。
“娘!”沈承宣皱眉,看了眼那婆子,阻止了谭氏说出更不好听的话。
即便知道那婆子是谭氏的心腹,绝对不会把谭氏方才的话传出去,沈承宣也不想谭氏在外人面前说那样的话。自己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儿,外人怎么想又是一回事儿了。
谭氏看了眼沈承宣的脸色,心知方才的话戳到他痛处,当即住了口,不过,却挥退了那婆子。
这下,屋里就只剩母子两人,说话再也没什么避讳了。
谭氏换上一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姿态:“宣儿,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女人不能娶,当年你非不听,结果呢?品行不见得多好,还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多少年了,连个嫡子都没给你生!”说到这里,她又抑制不住地愤愤了。
心爱的儿子至今没有嫡子,这对谭氏来说,简直成了块心病。而导致这个结果的宜生,自然更成了她最最看不顺眼的人。
听了谭氏这话,沈承宣神色却是一怔。
嫡子……宜生给他生过嫡子啊。
一瞬间,他差点脱口而出。谭氏似乎忘了,但他还没忘。
那个孩子,那个生下来连半天都没活过的孩子,是他第一个嫡子,也是第一个孩子。曾经那么热切地盼望着他的到来,但谁能想到,当他真的到来,却只在这世上停留了那么短暂的时间。
即便如今已经有二子三女,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沈承宣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痛。
他都这么痛,宜生一定更痛吧?所以才会对罪魁祸首的秦素素那么痛恨,所以昨日才那样对他。
想到这里,沈承宣忽然又觉得舒服了一些。
谭氏还在念叨:“……可恨不能直接休了她,拿个鸡毛当令箭,还真当咱们怕她了!还有那秦素素,杀千刀的下贱胚子,祸害了你还不够,如今还敢回来,还敢威胁我,枉我当初瞎了眼对她那么好,白眼儿狼!等宣儿你袭了爵,等袭了爵……”
谭氏说着,眼里冒出戾气。
沈承宣却没注意到谭氏的目光,他揉了揉太阳穴,疲倦地道:“娘,您歇下吧,我走了。”
谭氏不舍,“这就回了?你整日早出晚归的,娘都难得见上你一面。还有啊,虽说读书人宴会交游不是坏事儿,可也别太过了,每日早些回来,哪怕陪娘说说话也好啊。你听今儿那姓聂的女人怎么说的,当我听不出来啊?她儿子又是什么好的?整日吃酒干架,一家子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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