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操起算盘砸向李子昌,唾道,“我为公公守过三年孝,为你老李家操持家务养儿育女,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出,你要是忘了本,就滚去外书房翻翻大秦朝的律法先!”
这一砸力道不距离又近,木制算盘顿时分崩离析,算珠噼里啪啦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散落满地。
李子昌一时不防被砸了个正着,却无心呼痛,猛地起身指着谢氏的鼻子道,“我好好跟你商量你不肯听,到时候真出了事,你可别来求我!”
“咦?你这是不信我的话了?那就让你的忠仆李福去仔细查查,群芳院的水可浑着呢。”谢氏不动如山,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抬眼笑道,“只怕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辣着你的慧眼可别后悔。”
李子昌其实是信她的。
他心下大乱,竟觉得无言以对,当下摔袖就出了里间。
李子昌脑袋上顶着个包不自知,错眼见李英歌在外间,面上顿时五彩斑斓,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伸出手,似极其疲惫道,“去陪陪你娘罢。”
他本想像以前那样摸摸女儿的头,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女儿仿佛抽条似的长成了窈窕大姑娘。
恍惚间,竟和他印象中年轻鲜活的谢氏,渐渐重叠到了一起。
李子昌微微愣神,收回手缓缓走出门去。
李英歌收回望向李子昌的复杂眼神,转身进了里间。
“我知道,他其实是想着激将,让我一气之下就应下和离的事。”谢氏半垂着眼,看着手中破损的算盘架子,似自言自语道,“我偏不如他的意”
她抬起头来,看向谢妈妈,“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我为了那些阿猫阿狗的女人,和他闹着和离,他不肯应。如今他倒是松口主动提了,拒绝的却成了我。”
她说的,已经是新婚期的老黄历了。
那时李子昌尚且是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一听她在家发脾气,穿着官服就溜出了衙门,不论对错不管天降大雨,就那样淋成了落汤鸡,敲着门急切求她哄她。
如今李子昌早已换上了紫袍官服,她记忆里最鲜明的,却仍是他红袍加身的意气模样。
谢妈妈原就是谢氏的陪嫁丫鬟出身,闻言心头忍不住发酸,手里刚捡起的算珠抓也抓不牢,张口想劝,却不禁嚎哭一声。
“嚎什么丧!这家里还好好的,谁也没出事,别给我唱衰!”谢氏变脸如翻书,随手丢开算盘,转头静静看了一眼李英歌,“娘刚才好像说了什么酸不拉几的胡话,你什么都没听见罢?”
谢妈妈和李英歌:“”
谢氏这心态转换的速度,二人表示给跪。
谢氏却没有伤春悲秋的功夫,示意谢妈妈接手核查账目,拉着李英歌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来。有理就在声高,我和你父亲说的话,想来你在外头都听见了。你父亲突然人品爆发,我这心反而落不到实处。
我看李锵干的那些勾当,多半还牵连到了你父亲。站得高就摔得痛,府里恐怕要变天了。不过你可不准打乾王殿下的主意,你父亲既说了有他顶着,我们且静观其变就是。”
她心思飞速转动,已经有了模糊的盘算,说着话不禁有些心不在焉。
李英歌本意不想插手李子昌和李锵的事。
只是偷听了半天壁脚,忽然发现李子昌好像没有渣到底,心境到底有些唏嘘。
此时此刻听谢氏说得笃定,张了张口到底没有深说,点头道,“娘放心,我晓得您的意思。”
谢氏嗯了一声,摆手道,“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干坐着。”
李英歌默默退下,快走到东跨院才发现,手中还握着一颗方才捡起来的算珠。
她看着常用常新的油润算珠出神,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小姐,袁家已经被闹得焦头烂额啦。”常青一回府,还没进二门就觑空溜了出去,此时回转道,“我都打听清楚了。那御史收到我暗中让人送上的告密信,果然就咬着袁骁泱不肯放。
这三两天早朝,捧着那封告密信就往袁骁泱的顶头上司,还有曲大人脸上砸,直骂袁骁泱始乱终弃,曲大人为师不尊、有辱斯文。您别说,那曲大人气得大儒风范都不要了,险些没跟那御史打起来!
今儿皇上刚下的令,命袁骁泱停职思过,先把家事处理清楚再来谈官务”
启阳帝到底惜才。
这处罚不算重。
倒是那位一心想要攀附袁家的张家夫人,这会儿也顾不上掩耳盗铃,被张家小姐闹得再也坐不住,三天两头的打上袁家大门,直闹得鸡飞狗跳。
袁骁泱今生这次悔婚,可够他喝一壶的了。
李英歌闻言勾唇一笑,将手中算珠收入袖袋,抬脚走进东跨院,口中奇道,“怎么,袁骁泱就这么束手挨打?”
“小姐,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常青喜色顿敛,哼哼道,“那袁骁泱真够懂得投机的。任那御史和曲大人对骂闹腾,自己个儿却将捉拿犯官的奏折献给皇上,也不知哪儿收买的托儿,当庭就借别人的口,将他替乾王殿下挡了一招,救了殿下的事宣扬得满城皆知。”
而她们出了康家,从城南出来时,没少听外头酒楼饭馆聊得热闹,想来八卦的就是这一茬。
李英歌不置可否的一笑,此刻心思却不在袁家上头,转头对常青道,“乾王哥哥回京后,可是照旧回了大理寺?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我去打听袁家的事时,特意拐去了大理寺一趟。”常青早有准备,借着送特产的由头拐去见了小福全儿,于是答道,“乾王殿下自从回京后,就没回过大理寺,连乾王府都没回过。听小福全儿说,皇上急召殿下回京,殿下进宫面圣后,就再没出过宫”
说着一顿,又接着道,“倒是另一件事有些古怪。汪公公好好的守在乾王府里,小福全儿也老实待在大理寺为殿下办事,张枫却不见了人影。小福全儿给我透了句话,说是张枫奉殿下的命,小半个月前就出京了”
什么事要劳动张枫丢下京里的事不管,亲自出京?
李英歌蹙眉,默默算了算日子。
照李承铭送去族里的那封信来算,张枫是在李承铭写信之后,萧寒潜入住知府大人家之前,就领命出的京
她眼睛一眯,吩咐道,“去问问,小承铭下学了没有?”
☆、第166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暮色四合。
今夜的李府后院静得有些诡异,李承铭脚步一顿,偏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正院,吩咐小厮道,“你们不用跟我去东跨院,去找杨妈妈说说话。”
清泉和流杉心领神会,诶了一声调转方向。
李承铭径自走进东跨院,将手中气死风灯交给常青,掀起门帘进了屋,“阿姐,您找我?”
“小承铭,过来坐。”李英歌放下手中针线,偏头冲李承铭招了招手,“今天在书院可好?用过晚膳了没有?澧县刚落枝的新鲜瓜果,来尝一块?”
“多谢阿姐。”李承铭抿着嘴笑,一一答过后,才撩起袍摆落座,拣了块瓜果捧着咬了一口,小脸一肃,开口问道,“阿姐找我什么事?我回来听说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群芳院派了不少人往外书房打听消息,都被父亲的人拦下了”
放在往常,外院的人可不会为难群芳院的下人。
李子昌独自关在外书房不知在忙什么,而谢氏在正院召集了不少管事下人,算盘打得震天响。
李承铭心有懵懂却本能担忧,皱眉道,“阿姐,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别瞒我。”
“你信我和娘吗?”李英歌见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心头微松,若无其事道,“家里不比族里,娘明天就会开祠堂定下分家的事。父亲已经为大哥和二哥选好了住处,后天就会带着家小搬出去。除了大姨娘和三姨娘外,群芳院的其他姨娘,近日就会遣散
娘抽不开身,我告诉你这些事你心里有底就行,这几天家中忙乱,如果没事就不必每天往家里赶,且寄宿书院,等你下次休沐回来,家中就清静了。知不知道?”
李承铭略显迟疑的点了点头。
他之前就听说了澧县李氏分家的事。
而在他得知李子昌莫名将李锵拘在家里的事后,才知道,李英歌让他盯南院的梢,并非无的放矢。
只恨他人小力薄,想让清泉和流杉去打听什么事,都摸不到要害。
李英歌也不多解释,只捋了捋李承铭的鬓边碎发,话锋一转道,“张枫出京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的。”李承铭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皱着小眉头仔细回忆道,“张大人出京前特意来和我告别,除了布置了些功课给我以外,还留了一副他旧时用过的马鞍给我。我看跟他去的人服色不同普通随从,就让清泉和流杉去打听了一下
才知道那些不是乾王府的人也不是大理寺的人,而是中枢院和兵部的人。而且我看张大人带的都是些厚重衣裳,马儿褡裢里放的是保暖大氅,想来应该是往北边去的”
和萧寒潜有干系的,无非是东北大营所在的边关重城镇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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