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昌对此倒是赞同,且他已嗅出不对劲,已有心为以后打算,谢氏说要趁早办他心里赞同,却受不了她的命令口吻。
他多少年没见过她这样,只觉面对而坐的不是他的正妻,而是朝中不对盘的强横武将。
“你这话说得蹊跷,好似知道我这会儿不为正行铺排,将来就铺排不了似的?”李子昌哼笑着哦了一声,盯着谢氏道,“锵儿的事,你清楚多少?族里分完家,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把锵儿、铨儿也分出去?”
“我们说家事,谁也别打官腔。”谢氏头点得极其干脆,他哼她也哼,“李福想来都告诉你了。我能查到的事,你能比我查得更多想的更深。姝儿你可以不管,英哥儿和铭儿的前程你敢不管?不管你的好庶长子惹了什么祸要怎么收场,这家,老娘分定了。”
“我没说不分。”李子昌眉头紧锁,想呵斥几句又怕谢氏再闹起来,用力闭了闭眼,沉声道,“我若是不同意,就不会只让李福独自返京。分罢。我这些年给孩子们置办的私产,已经转到他们各自的名下。至于公账你不愿平分,就让铭儿拿大头,锵儿和铨儿是庶子,该拿多少就拿多少。”
他说人话,谢氏反而惊奇,当下收敛气势,恢复常态道,“怎么,李锵的事很严重?”
不严重李子昌也不可能这么干脆的同意分家。
奇归奇,谢氏说罢,仍不忘喊人,“谢妈妈?把账本给我抱进来。”
她早在澧县李氏时就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清点过李府的内外账目,就等着这个时刻。
外间李英歌闻言微微一颔首,谢妈妈忙低头垂眼,将随身带着的藤编小箱子抱了进去,随即束手退了出来。
李英歌轻声问,“娘可好?”
谢妈妈一脸纠结,“看着倒像和平常没两样”
李英歌默然。
李子昌亦是默然无语,看着谢氏操起算盘噼里啪啦埋头算账,半晌才找回声音,几近无奈道,“你,你这是罢了!我且告诉你一句准话,大理寺手里还握着朝中不少人的把柄,尤其是吏部和户部的。
你这两天尽快把分家的事办了,让锵儿和铨儿都搬出去,往后有什么事自有我在外头替他们操持。影响不到铭儿和英哥儿,你心里知道锵儿的事也就罢了,谁找你都当不知道。
至于群芳院大姨娘和三姨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他膝下无出的姨娘,或是遣散或是另行发嫁,你看着安排罢。我信得过你”
这说的就不止是人话了,简直是一朝回到新婚时,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子昌这个万花丛中过的老浪子回头了!
谢氏打算盘的手慢了下来,抬眼看向李子昌,见鬼似的打量他,“你真失心疯了?就算是儿子要出事,也轮不到老子改过自新啊!吏部你只是兼任吏部左侍郎,这里头有你什么事儿?”
顶破天不过是撸了李子昌的兼职。
李子昌却不甚乐观,以前没说过的事,此时也不得不捅破了说,“太子殿下入储位已四年有余,除了起始跟着皇上上朝观政半年外,之后再无担过实职。过手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奏折。
前年皇上下令重启詹事府,为东宫选拨官员后,朝中已有人或明或暗的投入太子殿下名下。只是圣心难测,詹事府水涨船高,宫中明妃娘娘却是日益得宠,且皇上对六皇子如何,连你们这些内宅妇人都风闻一二,可见偏爱非同一般。
明妃娘娘虽只是太后娘娘的远房侄女,但若把明妃娘娘的娘家换算成六皇子的外祖家来看,这层关系却是不容小觑。皇上岂会不知,六皇子党和太子党,在暗地里已是不可调和的对立党派”
而李子昌无论是自愿还是被动,早在和萧寒潜定下姻亲关系,在萧寒潜嫡亲兄长做了太子之后,就成了太子党。
且不论他没有细说他为太子牵线搭桥做过什么勾当,只说结党营私,就够启阳帝高拿重放,想弄死谁就能弄死谁。
端看启阳帝的心情。
谢氏立即意识到她之前想得太乐观,眉头蹙起,道,“你同意分家也就罢了,连群芳院都要遣散你给句明白话,事情可能有多糟?”
“再糟也牵连不到你这个内宅妇人身上。”李子昌垂下眼,眼中神色难辨,安静了一瞬才接着缓声道,“不止是群芳院。我们和离罢。先瞒着和离的事,等英哥儿和乾王殿下”
“李子昌!”谢氏拨算盘的手嘎然而止,一动不动悬空在算盘之上,死死盯着李子昌,切齿道,“你说和离就和离?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放你娘的狗屁!”
这话小福丁儿骂过老太太杨氏,谢氏照本宣科,直接拿李子昌他娘怼李子昌。
所谓文人讲究,朝中文官来往皆以官职或字号交际,连名带姓的叫人相当于指着对方鼻子骂三字经。谢氏晓得李子昌最重这些虚头巴脑的臭规矩,当下哪儿痛踩哪儿,恼怒更甚于震惊。
她几次三番直呼其名,李子昌也恼怒起来,抖着手指向谢氏,气道,“你,你这泼妇做张做致给谁看?你我之间早无夫妻情分,这些年我是不常宿在正院,你当我不明白你心中是如何想我的?
当年你还没生下英哥儿和铭儿,膝下只有姝儿一个女儿,娘给几位兄长都送了妾侍通房,轮到我这儿,人才进门没几天就失足落水一命呜呼,这其中是怎么回事,你比我清楚!
还有群芳院,这么多年,除了锵儿、铨儿,除了你的铭儿,别说再没有庶子出生,又夭折了多少落地的庶女,你自己摆着手指算一算!
我如今只提和离,不是要休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是为了你那一双嫡子女,七出哪一条,我不能光明正大的休你出门!”
他话赶话,一口气将经年积怨尽数都倒了出来。
谢氏愕然过后,却是满心失望。
她自认正派,却不想落在别人眼中,不过是心里有鬼。
“李子昌,你要理论,我就跟你把所有事都掰开揉碎了撕扯清楚!”谢氏失望之余,只剩止水平静,冷然看着李子昌,似笑非笑道,“你说的这些没有一样能安到我头上。你别不信,我敢拿英哥儿和铭儿发誓,我没对不起你老李家,更没作贱过你的子嗣。”
李子昌闻言愣怔。
谢氏却笑着摇头,“这种没根没据的鬼话你也敢拿来指责老娘,李子昌,你的良心不痛吗?”
☆、第165章 有理就在声高
李子昌只觉得头痛,嘴唇噏合半晌,才蹦出一句,“娘还在澧县好好儿的,你别脾气上来就一口一个老娘,像什么话!”
“行,我们就先从你娘说起。”谢氏抓起算盘唰唰一抖一放,噼啪拨动一颗算珠,冷然道,“先说头一件事。当年老太太给大哥他们屋里塞的是什么货色,我清楚你也清楚。轮到你,也不知从早已潦倒的娘家哪儿扒拉出个侄女,抬进门就要做贵妾,我是嫌堵心,但真正又惊又妒的却不是我。
你也不想想,当时肚子里刚揣上种、盼着一举得的男可有两位可不就是你那劳苦功高的大姨娘和三姨娘。那时我膝下是只有姝儿一个女儿,但女儿又如何,记在我名下就是正经的嫡女!
老太太给的贵妾就算真是只凤凰,在我眼里也就是只鸡仔。你说她的死是我害的?你倒是说说我这么做的动机,还有能得什么好处?
让我屈尊降贵去跟个妾室斗法?可省省吧,求别侮辱我的智商行不行?”
说着勾唇一笑,摇头道,“好歹做京官前,你也在外做过一方父母官,断过不少案子。凡事讲究动机和利害,我只当你之前是一叶障目,你再听不懂我这明白话,我也懒得再多扯皮。”
手下算珠噼啪又一响,“再来说第二件事。李锵落地后就是府里的庶长子,之后是有两个夭折的庶女,不过你别忘了,李铨可比李锵小两岁。大姨娘是有子万事足,三姨娘却还大着肚子养着胎。
庶长子的名头已经被人占了,你说三姨娘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狠不狠得起来?至于李铨之后夭折的庶女,和第一件事同理,我那会儿可连英哥儿都没怀上,我就是闲出屁了,也不至于去算计你的子嗣!
你常住常往群芳院,这么多年府里没有再添丁,难道怪我咯?不如我请个口风紧的老太医,给你仔细号号脉看看身子?”
李子昌脸色由冷变白,听到这里瞬时涨得通红,指着谢氏气道,“你,你混说什么!”
“最后说第三件事。”谢氏直接无视,动手拨弄第三颗算珠,淡淡接着道,“你是做惯文章的人,当晓得凡事讲究个起承转合。综上所述,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腌脏事闹腾着,夫妻情分越来越淡难道不是题中应有之义?
我一向以为,你不曾动摇过我在家中的地位和权力,一是重规矩二是因我为人。是以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自问嫁进你老李家后,算得上是尽职尽心。
你倒好,张口就乱喷粪水,你不嫌自己嘴脏,我还嫌自己段位被你带累低了!李子昌,你有种再吐和离休弃这些蠢字眼试试!
为了我们娘儿几个好?呸!未来乾王妃有个和离的母亲,铭儿将来又如何科举出仕?你这些年的官场是怎么混的?越活越回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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