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先梓是耿直不是蠢笨,闻言不由若有所思。
袁骁泱暗暗吸了一口气,对着陈瑾瑜似乎极其客气,只面露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脚走下台阶,站定在二人面前,视线落在李英歌脸上,秀挺的眉头皱起来,似不解又似无奈的道,“就如我当年所问,我想我和李二小姐,定是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误会。
若是为了你那位不幸早逝的族姐,我却是冤枉,李二小姐若因此有心结,何不如我方才提议,借一步说话,也好摒弃前嫌,何必三番两次指桑骂槐,这样撕破脸的言行,实在有损李二小姐的大家风范。”
他只听不答,反而句句揪着“大义”不放,李英歌忍不住嗤笑一声。
毫不避讳的冷哼一声,也故作不解而无奈的道,“袁公子实在是想太多了。就如我当年所说,讨厌一个人难道需要理由?大家风范也要看是对着什么人,而对你,我就是要撕破脸,你当如何?”
袁骁泱大皱其眉,深深看了李英歌一眼,嘴角紧紧抿起。
他还从来没碰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他也不曾想到,李英歌会如此“不讲理”。
李英歌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暗暗拉了拉陈瑾瑜,侧身避到一旁。
陈瑾瑜心领神会,转头看向院门口,嗔怪道,“常青,你动作太慢了!倒叫我们在这儿浪费口舌,回头让师妹扣你月例钱!”
一听要扣工钱,常青脸就黑了,松开手中牵引绳,喝道,“去,把那不速之客赶走!”
裘先梓循声看去,就见常青身后窜出两条身形高壮的“恶”犬,也不知事先受了什么暗示,只冲着他吠了两声,就转头奔向袁骁泱,一只切齿狂吠,一只咬上袁骁泱的袍摆就往外拖。
裘先梓表示惊呆了。
袁骁泱的脸色亦是白里透黑,哪里想得到李英歌说放狗,竟真放出两条恶犬来。
他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强压下心中惧怕,盯着李英歌高声喝道,“李二小姐!”
李英歌险些抚掌大笑。
这两条狗原是城阳大长公主养在兴园的猎犬,自从她们入住后,就被陈瑾瑜教成了看门恶犬。
大概是出于动物畏惧强者的本能,陈瑾瑜脾气跳脱常青武功高强,在狗儿眼中就是说一不二的两个顶头上司。
常青指哪儿打哪儿,当下根本不惧袁骁泱强忍恼怒的暴喝,反而越加起劲的低吼示威,硬是将袁骁泱生生拖行了十几步。
裘先梓表示再次惊呆。
下一刻就听刺啦一声,袁骁泱的袍摆断裂,大半都被叼进了“恶犬”口水横流的嘴里。
狗儿们明显被这突发状况弄得一愣,呜呜对视一眼,两脸懵圈地去看常青,竖着耳朵等待指示。
李英歌示意常青暂停,扬起个灿烂笑脸看向狼狈的袁骁泱,勾唇道,“袁公子也看到了,狗似其主,和我一样脾气都不怎么好。你是自己走,还是要它们再送你一程?”
这样出门已是打眼,再被两条恶犬追赶,定要闹得满西郊都知道。
袁骁泱用力闭了闭眼,一瞬睁眼望定李英歌,抿着嘴轻声道,“不劳李二小姐费心。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冲着裘先梓一抱拳,摔袖而去。
那略显匆忙的背影,哪里还有一贯的清朗淡然。
李英歌心中大快,示意常青带狗儿们下去,今日加餐,上肉骨头。
看着自家教养的狗儿颠颠摇着尾巴走了,陈瑾瑜一脸傲娇,搭着李英歌的肩,笑道,“你之前还说我教坏了好好的猎犬,你看,如今派上用场了吧?怎样,师姐不是白叫的吧?以后有事就让我替你出头,别自己上。”
李英歌不由想起陈瑾瑜曾说过,养狗打猎那是暴殄天物,就该带着“恶犬”横行街头斩妖除魔,才不枉她出身权贵之家。
李英歌忍俊不禁。
陈瑾瑜却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裘先梓,“裘公子,你不追你的好朋友去?”
☆、第138章 乾王殿下好烦人
裘先梓呆呆愣愣,目光还停留在人去狗离的院门处,闻言下意识答道,“不追。小生还没借到书看”
陈瑾瑜嘴角抽了抽,顿时没脾气。
李英歌摇头失笑,挽着陈瑾瑜进花厅,示意雨晴请裘先梓一同入内,嘴里道,“裘公子似乎和袁骁泱很亲近?”
听她直呼其名,裘先梓忍了又忍才没说出不赞同的话来,又想事情闹成这样,实在并非他的本愿,略微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小生和瑾琛兄的交情,轮起来正是源自四年前袁家半夜走水。袁太太受了惊吓,服了宁神的汤药一直不见好,瑾琛兄慕名去济仁堂,请的大夫便是小生。”
黄氏本就路途劳累,先是被大火一惊又被暗账丢失的事一吓,心思一重,缠绵病榻长达一月之久。
彼时袁家请不动太医,又不愿麻烦态度冷淡的张家,袁骁泱得知济仁堂的背景,遂亲自去请人。
太医院汇聚天下名医,却无法尽天下医者事。
裘先梓心下唏嘘,接着回忆道,“那时小生刚游学归京,刚开始在济仁堂挂牌坐诊没几天。当时坐镇济仁堂的是家伯父,那会儿因有事奔赴邻县,济仁堂的老大夫们又各有出诊病案,瑾琛兄见只小生一人坐堂,倒是全心信任,当下就请小生去为袁太太诊治。
之后亦是用人不疑,拟方开药皆是全然交托给小生。小生也曾见过袁老爷和袁太太,都是温和慈祥的长辈。
他一片孝心,且不以寻常眼界评断小生,人品、心性皆难得。袁太太病大好后,袁老爷和瑾琛兄还特意登门道谢。此后,因着瑾琛兄学识渊博,为人清风霁月,也不曾一朝高中,就和小生远了来往。我们的交情才越发深厚。刚才你们说的那些事小生虽是头一次听说,但因此就对瑾琛兄如此这般,到底是过分了。”
在当下的世人眼中,医道虽是不可或缺的救人之术,但独立于士农工商之外,地位颇有些尴尬,太医院的官身也就罢了,寻常大夫得人敬重者有,但仍被权贵视为不入流的营生。
这也是城阳大长公主当初不赞同陈瑾瑜学医的原因之一。
裘先梓对此不甚在意,只是能得袁骁泱相交相知,自然珍重,少不得再描补两句,“今天是小生思虑不周,瑾琛兄的言行也有些欠妥。小生代瑾琛兄给李二小姐赔个罪。不如李二小姐等气消了,由小生居中安排,和瑾琛兄解释下有什么误会”
他本已入花厅坐下,说着又起身长揖到底。
李英歌算是看明白裘先梓的死脑筋了,干脆再次直白道,“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厌恶他。就好比裘公子不愿婚嫁,道理你都懂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同理,我纯粹嫌袁骁泱恶心。”
裘先梓哑然,半晌才挠头道,“那至少赔一件衣服吧?”
李英歌无语,果断低头喝茶。
陈瑾瑜似笑非笑道,“裘公子,交友需谨慎啊。袁骁泱入翰林院三年,听说上下都要赞他一声好,就连曲大人都对他青眼有加,常常邀请他和袁太太上曲府做客,可谓通家之好。先不论学识和为官之道,短短时间能做出名声的人,哪个是简单没城府的?
你说他人品心性可靠,且回头想想今日之事,你是思虑不周,他难道不是别有用心?你要继续和他来往,我们也管不着,只是你也留个心眼罢,指不定哪天就被他利用了,做垫脚石往上爬。
只一点,我们管不着你,你也别再管我师妹怎么做,以后别再把那袁骁泱撂到我们跟前就行,你不闲事多,我还嫌辣眼睛呢。”
裘先梓皱眉,转念一想自己少说大陈瑾瑜十岁,摆出长辈的架子也不为过,遂张口想要再辩驳两句。陈瑾瑜却先道,“那些医学孤本我都整理出来了,你借是不借?”
裘先梓顿时吞了口唾沫,点头道,“陈七小姐言之有理。一事归一事,还是先带小生去看书罢。”
想了想又摸出随身包袱,笑道,“如今多了一人份的干粮,陈七小姐要不要尝尝?”
陈瑾瑜嫌弃地皱眉,忽然诡笑起来,冲裘先梓勾手道,“你晓得那些书是我师父的,本来不能外借的。如果你认我做师父,我就能名正言顺借你回去抄纂。否则只能借你看一眼过过瘾。”
裘先梓没有半点犹豫,拱手道,“师父。”
他对事不对人,全然不觉得陈瑾瑜的话是在捉弄他,自觉医学难得本就尊师道传承,立时心甘情愿的“拜师”。
自然也不觉得小师父老徒弟,有什么不妥。
李英歌一口茶险些喷出三尺远。
陈瑾瑜面色古怪的干咳了一声,裘先梓却当她在犹豫,又孝敬道,“师父,吃干粮不?”
陈瑾瑜心念几转,摇头道,“不吃。”
裘先梓直起身来,意态清朗,“你说的算。”
“雨晴,带路吧。”陈瑾瑜强忍着笑意送走人,就趴在李英歌肩头上大笑,“这下好了,这裘呆子成了我的徒弟,以后他要是敢不分轻重地和袁骁泱搅在一块,我也好替你管束他。”
这都什么鬼啊!
李英歌嘴角抽搐,想的是这非正式师徒,对将来婚事没有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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