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暇功力被废的原因……也是他毕生的耻辱。
掌中暗凝真气,祁杭眼帘微垂,蓄势待发。
说罢、说罢,也算是他们两个死前……最后的快意了。
“可谁知道,他当年曾亲自登门,以大义的名头请无影剑叶无暇出面,对付怒澜剑耶律沧。”
“原因自然是,天衍子前辈年老体衰,而耶律沧年轻力壮,他们之间胜负之数难以测度,叶无暇既然能以一己之力消灭魔煞宫,那将耶律沧斩于剑下也未必不可能。”
古远泽上前几步,澄澈的眼眸里怒焰升腾:“那个时候,祁世子怎么不知道,叶无暇是一介女流,所有的功绩都是……沽名钓誉呢?”
祁杭面不改色:“彼时我亦是对叶姑娘仰慕已久,也不知道叶姑娘是靠人相助才闯下如此功绩,这一点,还请小王爷谅解一二吧。”
意思就是,当时不知道,现在才知道了?
“何况,我真心相邀,就是看中叶姑娘的绝顶剑法,以为她足以同怒澜剑抗衡……当时她若是肯告诉在下,她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在下也不会勉强。”
哦?还倒打一耙?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叶暇把玩着手里的檀木盒,就是不曾打开,她回忆起祁杭那时的说辞,可当真是句句切中要害,不容她拒绝啊。
古远泽闭了闭眼,神色冷静道:“好,就算你当时不知道叶无暇的深浅,可是她的功力因何而废……你不会忘了吧?”
“若非祁世子当初不自量力,一意对上耶律沧,她也不会因为救你而受怒澜剑一击,功力全失,而燕将军也不会为了掩护你们,牺牲在那次战役中。”
“但饶是如此,耶律沧也还是败在了叶无暇的剑下。”
无影之道,在于化有形为无形,在于找出敌人的弱点,出其不意。
耶律沧的剑道天赋确实百年难见,可惜他练剑的时间还不够长,还未达到超凡入圣的地步,而遇上的,又是历经江湖岁月磨炼,能够堪破他弱点的无影剑,叶无暇。
叶暇听着古远泽的讲述,神思似乎也回到了那个时候,杀死耶律沧的那一剑是她平生最为惊才绝艳的一剑,也是她剑道的巅峰。她想也许再给她三年五年,十年百年,她都不会再有那样的一剑了。
因为那一剑,引风动雷,是携天怒而来的;是为了好友的死,她必将挥出的,复仇之剑。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啊……”
被誉为大长公主第二的少年女将,那个黑衣飒然,智谋惊人的云横枪——燕雪拥。
她本该有享有最高的称誉,她本该继续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这么多年来不敢提起的名字,这个在她心中几乎成为了禁忌的名字……她怎敢用她的死亡,来验证自己的成功。
“远泽!”
叶暇的声音几乎是严厉了,古远泽却恍然未闻,他凝视着祁杭愈发黑沉的眼色,冷笑了一声:“以怨报德,祁世子做的还真是令人……”
“刮目相看啊!”
在一片静默中,薛照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惊破了这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她过去的成就,能掩盖现今的小人行径吗?还有,她和阎王楼的杀手都有这么好的交情,谁知道她这些年来的功绩,是不是只是一场演戏!”
古远泽霍然抬眼,怒上眉梢:“说到底,你们就是不相信她是清白的!”
“她清白是否,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薛照水的唇齿间,似沁着毒液,要吞噬尽敌人的血脉骨头:“叶无暇若问心无愧,就把盒子打开。”
“大姐!”薛映水阻拦不及,急得双目含泪,叶暇摇摇头,柔掌一送,将她推进了候在一边的何不凋的怀中。
虽说何不凋是祁杭的人,但到底也因为薛映水的缘故违背了一次祁杭的安排,提醒了她,他对薛映水的真心,毋庸置疑,此刻也必然能保护好她。
“就是啊!”
“对啊对啊,如果你不心虚的话,干嘛不开盒子呢?”
原本在古远泽的叙述后有所动摇的人们,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当下的场景,他们一声声催促着叶暇开盒,好似要用这盒中的事物来证明,他们的质疑没有错。
古远泽在这样声讨的浪潮里走回了叶暇身边,他垂下眼帘,低声道:“抱歉,暇姐,提到燕将军让你伤心了。”
“罢了。”叶暇握了握他的手:“阿泽,谢谢你。”
不远处的一方高阁里,顾长曦点着油灯,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书,外间的所有动向,好似都不曾被她放在眼中。
也许那些在她眼里,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一声声催促似夺命厉符,叶暇眉宇间的疲惫又重了几分。
这些人恐怕早已被祁杭所掌控,否则不会这么言行一致。
真正能称得上与她关系好又有分量的江湖客……玉少陵、薛碧水、凤夕归、江黯生、沈传方巧等人都没有来,这让她到底心生了几分安慰,最起码,不是所有人都不念旧情的,能听从祁杭安排构陷她的,她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嘴边勾起一抹浅淡又倦然的笑意,将手指落到檀木盒上简单的锁扣上,在众人灼然又隐隐期待的目光下,轻轻一拨。
盒盖突然弹开,露出了盒盖掩盖下的空间,饶是叶暇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断了似得,骤然停顿。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盒子里,竟然……
空无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 被猜到不开心,哼唧。
☆、对峙
这空无一物的檀木盒成了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众人的脸上。
祁杭怔愣了片刻,也不由得怒从心起,他脸色虽然未变,但眼里却浮上浓浓的阴霾——好一个顾长曦!
是他小看了她,她是以这样的手段,来表达她的不满吗?不满他当初自作主张,派出阎王楼的杀手去追杀叶暇!
她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你要杀的人,我一定要保下!
是想以此来显示自己的权威吗?
他可记得,她从来没有见过叶无暇,也从来没有与叶无暇有过任何交集。
可是即使这样又如何?叶无暇的名声到底受了损伤,她想要的炎灵骨也到不了手中,再也没有恢复武艺的可能,再也压不到他的头上了!
有谁记得,叶无暇横空出世的那一年,也曾有一位少年剑客,惩奸除恶,侠肝义胆——
少年持将无影剑,一剑横绝昆仑巅!真是好潇洒的传奇,好厉害的人物……天下既然有了叶无暇这样的人,何必再生其他剑才!
祁杭半阖了眼,将手背在身后,不发一语,反但是常春秋兜不住脸色,一张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青。
古远泽在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盒中无物,那他们的屎盆子就扣不到叶暇的头上,诬陷也是要讲究证据的,没有证据,谈何罪罚?
“祁世子、常老板。”古远泽道:“按你们所说,解释也解释了,盒子也开了……诸位还要留在这里,再给她加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吗?”
常春秋的颊肉抖了抖,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祁杭倒是坦然得很,即使心中怒到极致,依然保留着世家贵族的风度:“是在下小人之心了,盗药者既不是叶姑娘,祁某必须向叶姑娘致歉……”
“不对!”薛照水眼见事态竟有如此转变,不由得急了起来,她空有一腔害人之心,却没有相应的城府,抓住一点机会都要用尽全力害叶暇几分:“谁知道是不是谁把东西掉包了!即使没有,她和阎王楼的人有来往,总是事实罢!”
祁杭之前的话并非没有作用,他已将叶暇拉下了神坛,成了一个普通人,她纵有有再大的成就,也从来没有超出过人的范围。
何况,江湖向来以实力为尊,叶暇没了武功,自然成了弱者,只能受人欺辱。
常春秋好似找到了台阶一般,连忙道:“叶姑娘!这事你还没交代清楚呢!”
“要什么交代呢?”叶暇合上盖子,说不出此刻是喜是悲:“我同血姬姑娘,本来就是朋友,她别说送我一个上好的盒子了,就是送我一根草,我也会收下的。”
她想起几年前遇到过她,曾同她一起登高饮酒,醉里高歌。
那是见她的第二面,算来即使加上今日,她和她的接触,也不过三次而已。
但见的少又何妨呢?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缘法从来奇妙。叶无暇知交遍天下,但能入得了心的,也不过那么些罢了。
“为什么要做杀手?说起来我也有个朋友担了个杀手的名头……不过她其实是一直为皇室做事,说不上是真正的杀手。”
“那叶姑娘又是为了什么,愿意出面替人担下被侮辱的名声呢?”
“这两者似乎不能一概而论吧?”
“世间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风霜催人,天不与生路,无可奈何罢了。”
但因着那一回的恩情,血姬已经在暗中保护过她许多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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