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皱着眉,又叹了口气,让苏寒先把他扶到自己的马车上去。
随行的并没有大夫,秦玥自己也仅会一点皮毛。以她略懂的那点皮毛医术来看,这家伙脸上的伤虽然看着恐怖,可是养养就会好的。
关键是他腿部的伤势,看着像是骨折了,这可要好好医治,否则落下残废就不好了。幸好才出同州城不远,返回去找个大夫治好腿上的伤再走也不迟。
可是燕渊自己却很反对,他说自己的腿伤只是旧伤,本来不碍事儿的,只是这回骑马走得急了点,才会旧伤复发,只要不骑马,躺着休养几天就会好的。
苏寒挠了挠头,神情颇有些为难,看了看秦玥道:“要不,就依少主的意思……少主这伤,唉,是上次被那老阁主打的,打得那叫一个狠哪……”
秦玥偏头瞪了他一眼,苏寒立马说不下去了。
苏冰正蹲在一边给躺在榻上的燕渊上药,闻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蓦地一亮,“要不,咱们去葫芦镇吧?属下记得,葫芦镇离这儿不远,往西走个七八里路就到了。”
不待秦玥说话,燕渊就淡然道,“那就去葫芦镇吧。”又仿佛害怕秦玥多心似的,补充了两句,“如果五小姐急着赶路,可以带着你的人先走,只是要麻烦你与你的丫头同挤一辆马车了,瞧我这腿……”
燕渊说完就看着自己的腿,还极其无奈地叹了一声。
秦玥没有再说话,看着苏冰将他的伤处都上完药包扎好了之后,就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随即吩咐车夫调了方向往葫芦镇赶。
苏寒面色一喜,急忙叫苏冰骑了快马先去葫芦镇打点,又回头跟六月轻声解释了几句。
六月只觉得自从燕公子来了同州以后,自家小姐就怪怪的,这个苏寒也怪怪的。燕公子武功那么高,就算曾经在京城受过重伤,可也不至于骑个马也摔到吧?何况他从京城那么远的地方骑马赶来都没事儿,偏偏回京的路上一出同州城就有事了?
他摔也摔得太巧了吧?偏偏就摔在离什么葫芦镇不远的地方。
六月以前都在皇宫里呆着,自从跟了秦玥才有机会走南闯北,也实在不知这葫芦镇是个什么地方,只是想当然地觉得事情有些凑巧。
秦初当然也觉得事情有些巧了,可是自家小姐这么厉害,她肯定早就觉察到了不对,可还是去了葫芦镇,应该是已经想好法子了。
此时车厢里的二人,一个舒适地躺着看书,一个闲适地坐着品茶,仿佛彼此都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偶尔有轻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响起,又或者是秦玥不小心碰到杯碟发出的叮咣声。透过车窗的薄纱,依稀能看到窗外金黄的田野,苍翠的青山,劳作的男女,嬉戏的孩童。
好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燕渊不知何时移开了书页,目光飘忽地从窗外看向了对面闲适而坐的身影,脸上神情颇有些伤感。
马车走得很慢,不过即便是再慢也终于还是摇晃到了地头。
葫芦镇地如其名,椭圆狭小的葫芦嘴是街口,旁边立着一块丈人高的石碑,石碑上布满了青苔,仿佛是有些年头了,就连那上面的“葫芦镇”三个字也看不大清楚。
他们到的时候苏冰已经领着人等在街口了,见了马车忙过来扶了自家少主下车。
青樱也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正准备过来服侍自家小姐下车。不妨旁边伸出一只手,将秦玥从马车上接了下来。
待下了马车,秦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竟然是燕渊的手,不禁有些错愕。
燕渊笑了笑,脸上的伤痕让他的笑看起来有些诡异。
秦玥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燕渊脸上蓦地一红,下意识地伸了右手去挡脸,这个动作惹得秦玥更是娇笑不已,原本横梗在二人之间的那点淡漠疏离霎时烟消云散。
苏寒不由得松了口气。
秦玥笑过之后就忍不住玩笑道,“你又不是女人,就算毁了容又怎的,以你堂堂沈王府的门第,难道还怕娶不上媳妇吗?”
燕渊却反问了一句,“要是你,肯吗?”
这话顿时又让秦玥板起了脸,袖子一甩就冲到了前头,在旋风卫弟子的引导下先往预先找好的客栈走去。
燕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觉心里比这酷夏的天气还要热上几分。
六月总算是瞧出了几分门道,心里却不由得为宫里的皇上感到惋惜。自家小姐早熟,似乎连男女间的情愫也比那些闺阁贵女们滋生得早些,哎!
一向直肠子的青樱却没她想得这么多,进了客栈才刚放下行李就忍不住问自家小姐:“小姐,那燕公子咋回事呀?要是瞧着他讨厌,咱们现在就走得了,反正已经把他送来了葫芦镇,算是仁至义尽了。”
“嗯,先歇一晚,明儿再看吧。”秦玥心不在焉地打发了青樱,开始坐在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水。
她今天喝得茶水实在有点多了,一路从同州城外喝到了葫芦镇,就连现在下意识的动作居然也还是喝茶。
秦玥自己都觉得好笑,便把杯子搁在桌上出了门到大街上转悠。
这个小镇看起来民风还算纯朴,也并不富庶的样子,就连大白天里街上的行人也不算多,且都衣饰简单,步履匆忙。街道两边虽然也有一些商店铺子,却都一副门可罗雀的样子,冷清极了。
说起来,他们入住的那家客栈,也是这镇上唯一的一家,陈旧而又残破,店主是一对年老的夫妻,丈夫眼瞎,妻子跛脚。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他们的祖宅。前面院里住着客人,后面院里就住着他们夫妻俩。
苏冰实在没想到葫芦镇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十五年前的葫芦镇,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当时就有些后悔,可瞧着天色也已经晚了,便也只得先迎了少主和秦五小姐过来,待住过今晚再说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蹊跷
燕渊此时倚在窗边,目无焦距地看着底下空旷的大街。
已经快到酉时,夕阳西下,余辉渐渐变得柔和,且离小镇越来越远,街道两边的店铺陆续关门,偶有三两个行人打从街上晃过,余下便是一片宁静。
当苏冰过来请示少主晚上要吃点什么的时候,燕渊脱口来了一句,“芽菜绍子面”。
苏冰惊得“呓”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要下楼。
谁知燕渊却又补充了一句,“让那位婶娘来做吧,你做的不地道。”
苏冰再次“呓”了一声,少主怎么知道?此镇最有特色的便是芽菜绍子面了,那是自己小时候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可惜却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回。
说起来,苏寒和苏冰都还算得上是半个葫芦镇人。他们打从记事起就住在葫芦镇,爹娘早死,也没有其他亲人,从小便以乞讨为生。
后来幸好遇上女扮男装的沈少主,才总算有了安生之地。细细想来,这葫芦镇,也已经十五年没有回来过了。
苏冰一边感慨,一边往后院去寻周婶来做这芽菜绍子面。
其实这家客栈,十五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只是那时的葫芦镇还很繁华,整日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边商铺林立,酒楼客栈也多,像这样破旧的地儿根本上不了台面,几乎是无人问津。
那时他和哥哥两个,寒冬腊月里也没个落脚的地儿。周婶见他们兄弟俩可怜,偶尔也会收留他们在底下的杂物房里住一阵子。
其实周婶和祥叔的日子也过得艰难,两人身上都有残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劳作,只得靠着祖宅开这样一家客栈,却又生意冷清。
自己当年随沈少主走得匆忙,一直也没机会好好感谢他们当年的帮助,所以此次少主在同州城外坠马之后,苏冰几乎是立时的,就想到了这里。
看起来,少主似乎对这里也熟。
苏冰心里疑惑归疑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见到周婶问了声好,便让她赶快去做两碗芽菜绍子面,自己则陪着祥叔闲话家常。
说是闲话家常,其实也是想打探一下这葫芦镇的变故。
祥叔听说他就是当年那个乞讨儿时,便也忍不住发了一番感慨,末了就顺理成章地说起了葫芦镇的变故。
“大概是十年前吧,葫芦镇上忽然暴发了一场瘟疫,死了好多的人。那些有钱有势的富户们便都陆陆续续地搬走了,稍有能力的青壮汉子们也都拖家带口地迁出了葫芦镇。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走不动的,只好呆在这里等死了……可惜,老天爷仁慈,不肯收我们的贱命……”
“原来如此。”苏冰不由得叹了一声。
这时周婶已经将绍子面做好,用托盘端了过来。
苏冰看着碗里的绍子面,闻着那久违的熟悉的味道,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忙接过托盘端了往前院里走,又让周婶再帮他做两碗。
这两碗当然是给少主和五小姐准备的。
五小姐从小长在国公府,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虽然不一定看得上这个吃食,可自己的心意总要尽到。
自从秦玥亮出了白玉戒指,苏冰对她的态度就好得不能再好了,有什么好事都是先想着她的,简直与对燕少主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