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秦玥听来异常熟悉。
秦玥实在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站在她面前,刚才指挥手下对她痛下杀手的男人,竟然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当年她还是扮作紫衣公子的沈瑾,渭州那时也还在两张太后的掌控范围之内,由小张太后的父亲张金德亲自把守。
为了顺利拿下渭州,他们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甚至不惜花重金买通张金德身边最为倚重的心腹大将周乔。
只所以能够顺利买通周乔,就是得益于眼前之人的功劳。
郑弛当时也在张金德跟前效力,却早有弃暗投明之心,暗中亲自找到紫衣公子沈瑾表明态度,为表诚意愿意帮他们搞定周乔。
果然,在郑弛的软硬兼施下,周乔临阵倒戈,如此里应外合终于拿下渭州。
当时皇上急着回京主持大局,就让萧潜留在渭州好好整顿。
想必就在那时,郑弛投靠了萧潜。
原来时过境迁,竟真的已经物是人非!
秦玥冷笑,看着郑弛,缓缓道:“阁下既然是官府中人,不知为何要杀我这个弱女子?阁下应该知晓,我的身份来历并不简单,如果杀了我,后果也许会比你想象中更严重!”
“哟!这是恐吓我呢!”郑弛横刀在手,嘴唇一张一合间吹动面上黑巾,语气仍是那般随意张狂,“告诉你哟,小姑娘,本将军可不是吓大的……本也不想与你一个小姑娘为难,可上面有令,不得不从啊!”
他自是将秦玥看作了囊中之物,因此说起话来毫不避讳。
他的话再一次让秦玥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是了,萧潜定是知道她要去西冥国借道借兵,以便解同州之围。他为着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自然不希望同州的战事那么快结束,所以才一路上派人追杀堵截。
能够杀死她更好,即便杀不死,重伤她的同伴,便也等于断了她的羽翼,阻了她的行程。
想通了这些,秦玥心里反而没那么慌乱了,她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淡淡道:“既然是上面的命令,我秦玥无话可说。但我不得不提醒阁下一句——”
话说到这里秦玥故意停顿了一下。
郑弛如她所料好奇地抬了抬眼,“你要提醒我什么?”
“十二年前的渭州夺城之战,阁下深明大义,毅然弃了一手提拔你的主子张金德,还将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大将周乔劝降,从而得了当今皇上的信任,委你做了这渭州的刺吏……”
“难道你所谓的‘上面’……指的是皇上的圣旨不成?”
郑弛万没料到这个被他逼入绝境的小姑娘竟然识破了他的身份,心里又惊又怒还有些害怕,身子不由得打了个趔趄,忍不住将长刀从刀柄里拔了出来,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意。
“你……你……你怎么知道?”
“阁下莫非忘了,我说过的,我的身份来历并不简单,你不妨问问你上面的人,我到底是谁?”
秦玥镇定如常,脸上甚至露出了浅笑。
不知何时,身后中弩倒地的段宸和六月已经站了起来,强撑着受伤的身体一左一右护在她身边。
段宸心里的震惊更是无以言表,他没想到玥儿连这厮的身份都知晓。
当年渭州之战时他并不在场,事后才听瑾儿讲起,犹记得瑾儿当时对此人赞不绝口,说他深明大义,不但自己弃暗投明,还劝降了对方的大将,是个难得的人才,没曾想亲见此人竟是这样的场景。
可是玥儿她又是如何知晓当年的渭州之事?
未必皇上连这个也跟她讲了?
段宸心里狐疑,却也明白此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便也配合秦玥的话说道:“既然当年你选择了效忠皇上,为何此时又要违抗皇上的圣旨?”
“阁下难道不知,秦五小姐是皇上亲封的淳郡主,在皇上眼里地位堪比公主,你既是渭州刺吏,当不会干出这种不忠不义的事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被救
郑弛被他说的话逼得节节后退,额角已经渗出密密的冷汗。
当时接到命令只是说要不惜一切手段阻杀一个女孩子,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麻烦的女孩子。
眼下他不禁犹豫起来,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他已隐隐感觉到这里边的内情很不简单。
正如段宸所说,骨子里他的确不想做一个不忠不义的臣子,可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他一旦放过这些人,又怎么对上面的人交待?
毕竟,他欠了那人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嗖!”
忽然,暗地里又一张军弩射过来,堪堪擦过秦玥的耳际,深深没入背后的客栈门上。
“谁?”郑弛猛地转身,朝黑暗中看去。
客栈门口的两盏灯笼忽明忽暗,四处寂静寥落,一点声息也无。
郑弛却觉浑身一冷,他忽然想起那人对待不遵他命令行事的人的残忍手段,当下再没犹豫,急忙快速退开,右手猛地一挥。
黑暗中便有数支军弩朝秦玥射过来。
段宸又气又怒,眸子里似要喷出火来,几乎没有考虑,整个身子用尽全力将秦玥扑在地上,后背全然暴露在敌人的军弩之下。
六月大喝一声,手中软剑全力挥出,堪堪击落两支军弩,余下的两支,她是再也无能为力了。
眼看那两支军弩就要射中段宸,甚而从段宸的身体里穿过,再射向秦玥……
不妨斜侧里一柄长剑飞过来,准确无比地击中那两支离段宸后背仅两寸之余的军弩。
强劲的军弩竟然受力不住,被生生斩断成两截,“啪嗒”掉落于地。那柄飞剑在半空中犹自盘旋了一圈才飞回到剑柄里。
随即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老夫想要放过的人,还没有谁敢忤逆过!”
“是你!”郑弛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声音里更是透出惊惧之意。
显然他已经知晓说话人的身份。
“是我。”
话音刚落,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悄然出现在秦玥面前。
“是你!”秦玥也忍不住一声惊呼。
世事真是无常。
实在想不到那天在枫林渡口要杀她的蓑衣男子竟会在此时救了她。而且看他样子似乎还要好人做到底,帮他们彻底解决这个后患。
段宸原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没曾想只是一场虚惊。
他忙拉着秦玥起身,朝蓑衣男子抱拳诚挚道谢。
蓑衣男子回头斜了他们一眼,语气仍是冷冰冰得没有半点温度,“你们先回房吧,这里的事我来解决!”
说完又转过头,面对着郑弛说道:“你既是晓得老夫的身份,就该知道老夫的规矩,别说这里是你的地盘,就算是你背后的主子亲自在场,老夫想要保的人,他也休想动一根汗毛!”
语气嚣张至极。
郑弛却只得耷拉着脑袋听着,再不敢有任何动作。因为他明白,在这人面前,任何动作都是徒劳。
秦玥也不客气,亲自扶了六月,招呼段宸和受伤的秦家护卫一起回了房间。
莫明地,她对这个神秘的蓑衣男子很是信任,甚至都没有想过马上离开。六人中除她外,其他五人都受了箭伤,不休养个两三天根本没有办法走路,更别说要翻山越岭了。
从这方面来说,郑弛也算达到目的了。
幸好弩箭上没有毒,几人互相上好伤药包扎后,都被秦玥打发回房休息。
秦玥自己却再也无法入眠。
如果连渭州也被萧潜所控制,且提前布置了那些杀招,那与渭州仅一山之隔的西冥国境内,肯定也不太平。
以瑞雅的君子作风,哪里斗得过老奸巨滑的萧潜?
秦玥深恨前世的沈瑾识人不明,竟然认了这样一个人渣做朋友,留下这样一个大隐患。
可是如今悔得肠子青了又能如何,终归怎样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才最实际。
一夜再也无事,天终于亮了。
街上又恢复了喧嚣,客栈底楼的大堂里坐满了吃早点的客人。他们依然高谈阔论,笑语喧哗。伙计高举着托盘,在客座间穿来穿去,高声报着座号和菜名。仿佛根本不曾发现昨夜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郑弛既然是这座城池的最高长官,命令一家客栈的老板在客人的饭菜里下点蒙汗药什么的,那是最方便不过了。
也就是他们投宿得晚了点,又在外面吃过了吃食,才没有像其他食客一般睡成了死猪,不然郑弛也费不了那些工夫。
如今渭州既然成了郑弛的地盘,那么他想在自己的地盘上杀几个外乡人,多的是办法。蓑衣男子虽然厉害,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郑弛总会趁他疏忽的时候动手。
毕竟,自己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思虑再三,秦玥决定还是先离开渭州为好。
她到街上花重金雇了几顶软轿,在路人诧异的眼神中匆忙上了路。然而并不是直接往西岭山走,而是绕到青州,准备由青州进入西冥。
只是这样一来,大概要多走三天的路程。
然而眼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