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依旧恭谨垂着眼眸。不过嘴角隐隐勾出一抹浅淡讥嘲而已。
不是让他带兵去春风渡增援吗?
又想他心甘情愿,又不想自己背半分骂名,世间怎有两全其美的便宜!
宁煜默然打量他一眼,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头顶,“众卿家还有什么对策?”
除了尽快增派援军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狼子野心的纳真帕部进攻的步伐?一众大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皆异口同声请求,“请陛下尽快向春风渡增派援军。”
“那好。”宁煜喜怒不明地睨了眼宁易非,拿出了帝王该有的担当决绝来,“卫王听令,朕命令你明日起即刻加急带领二十万宁家军前往春风渡增援;务必将纳真帕部打出天泽,守住我天泽东疆大门,”
“不坠天泽国威,不坠宁家军守家卫国之志。”
圣旨已下,皇帝的金口玉言,能容宁易非反驳说不吗?
自然不能!
不管内心情愿或不情愿,宁易非只能沉着前领旨,“臣领旨。”
“工部尚书前听旨,”宁煜瞥过无声退下的男子,继续颁旨,“务必保证十日内将所需一应军需准备到位,及时运送到春风渡。”
“户部尚书前听旨,”宁煜挥退拱手作揖的工部尚书,又道,“援军所需的粮草辎重物资等,你得保证三日内跟大军速度。”
宁易非无声朝高高在的帝王拱了拱手后,便转身走出大殿。
明天一早他得领军增援,从京城赶去宁家军驻地,再马不停蹄赶去春风渡;留给他与洛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很短暂,现在到天亮——也没剩几个时辰。
当然,宁煜看似若无其事大方放他离去,让他回府与洛瑶话别;但事实,他对其他大臣下旨时,心情已经焦躁不安,整个人都开始心不在焉。
他闭了闭眼睛,压抑着心底烦躁;在心里徒然长叹一声“罢了,且再留两个时辰给他们”,明日之后,他们——再会无期。
卫王府里。
洛瑶忐忑坐于窗前,闪动的晕黄灯火,将夜的静谧无声拉长;可那跳动的灯芯,却让她心神不宁。
“墨玉……。”
正欲唤人进来,却见男子俊华无双踏破黑幕大步行来。
她心神一松,随即含笑站起相迎,“你回来了。”
“娘子,”宁易非扶着她双肩,用力将她抱在怀里,低哑嗓音里透着淡淡不舍,“明早天一亮,我要领军增援春风渡。我们……又得分开一段时间了。”
“不,我们不会分开。”洛瑶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来,调皮的看着他,“我可以作为随行军医,跟你一块去。”
宁易非怔了怔,眼底虽有一刹心动,但随即便摇头拒绝,“不行,军不允许女人出入。”
“宁易非,你忘了我早年干过什么吗?”
她八岁开始游历在外,多年来一直以男子面目示人,从来没被人怀疑过,也从没有人识破过她的真面目。
以男子面目混进军,这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宁易非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她纤手立时软软捂住他嘴巴,“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先。”
“你是军主帅,你的营帐是独立的;你身边也有亲兵跟随,带我这个亲随一块,有什么不可以?”
说罢,她微垂脑袋,掩着淡淡失望,幽幽叹息起来,“我再不想经历次你远在齐州的事了。”
她眨了眨眼,长睫恰到好处掩饰着眼底狡黠,还特意放软了声音带着些许撒娇意味说道,“你答应让我一块去吧,好不好?”
第966章 让她……
宁易非看着她失望的脸庞,不禁心疼得一颤。他低低叹了口气,凝落她脸的目光满是无奈与宠溺,“你这丫头这副样子,让我还怎么拒绝?”
阴谋得逞,洛瑶心里嘿嘿一笑,面一本正经接话,“为什么要拒绝?有我这个多用途的亲兵在身边,你不是更能出色当好你的将军吗?”
“况且,我还有一项别人无法替代的本事……。”
宁易非眸色一深,意味深长盯着她,“娘子这话我深表赞同。”
这话听着很正常,可洛瑶看他那眼神——认真里却透着幽魅情火;很明显,这家伙脑子里想的,跟她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她哭笑不得的抡起拳头轻轻捶了他两下,嗔道,“宁易非,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去筹备明天出发的事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在想那什么,真是……闻着肉香喊饿的色狼。
“不着急,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足够我们再做些别的事情。”看见她娇俏含笑的模样,他眼神一深,声音也哑沉下来。
“别,我们还得留着力气明天赶路。”洛瑶看见他眼底闪动的情欲,立即戒备的推开他,迅速如闪电般退开三尺。
然而,娇俏可人的小妻子,又如何敌得过起了色心冒了情潮的某狼?
似乎才刚合眼,这天亮了。
洛瑶揉了揉眼睛,有些恼火地瞪了眼已起身自行穿着的男子,不满地嘟嚷道,“都怪你,说了今天还要赶路!”昨晚还那么不知节制的累着她,瞧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她心里觉得特别郁闷。
宁易非看着她眼下泛出淡淡鸦青,心里立时冒几分愧疚来,“对不起,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累着你了。”
不管累不累,洛瑶望了望窗外已经透亮的天际,也只能拖着疲惫下床梳洗。
然而,洛瑶才刚刚梳洗完毕,听闻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王妃?王妃?你起来了吗?”
听到朱雀焦急的声音,洛瑶心里立时涌出不好的预感来,“进来吧,我已经起了。”
朱雀推门而进,看见她已然换了男装,一副清秀小书童打扮;怔了一下,眼底浮淡淡挣扎与犹豫。
“说吧,什么事?”看见朱雀眼底为难,洛瑶的心更紧绷几分。不过她的声音听着还跟平常一样。
“王妃,”朱雀低着头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地开口,“在刚刚,大少爷派人过来——说是请你现在立刻赶回安国公府一趟。”
“哥哥?”洛瑶一颗心已悬得老高,语气却急促起来,“他怎么了?”
“大少爷没事。”朱雀听她语气着急,也不敢再迟疑了,“是老安国公,他、他临天亮时摔了一跤,听说摔到了脑袋,伤势有些严重。”
洛瑶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一下沉了又沉。她闭了闭眼睛,犹豫一会,才问道,“大夫怎么说?”
其实这句话,她问也不过白问。
若非情况严重,她哥哥绝不会这时候派人过来催她回府。
朱雀道,“昏迷不醒,后脑起了大肿块;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永远醒不过来,那是性命危矣。
洛瑶想起那个总对她横眉竖眼的老头子,心里一时又慌又乱。
算那个老头子有私心,但那个老头子待她一直都不错;她身边的亲人本一个一个离她而去,难道如今她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至亲这样撒手人寰?
可是,宁易非马要出发……。
咬了咬牙,她痛苦地做了抉择。
“去备马,我立刻赶回安国公府。”洛瑶吩咐完朱雀,又对外喊道,“墨玉,去前厅告诉殿下一声,我祖父出了意外,我不陪他用早膳了。”
她心乱如麻的咬了咬唇,强行将心底冒出的不安压下去,又道,“让他保重。”
转告这句话的意思,是告诉宁易非她无法陪他前往春风渡。
吩咐完毕,洛瑶立即马不停蹄出了府,骑马径直往安国公府狂奔而去。
皇宫里,宁煜知悉安国公让人请御医前往安国公府时,只轻轻挑了挑眉。从他低掩的眼底里,隐约有一抹意味不明的幽昧流光掠过。
但是,当他听说老安国公伤势极重,且重到性命堪忧时;他一直平静不见喜怒的俊脸终于倏然大变,霎时惊得苍白一片,“什么?消息没有错吧?”
“不是意外摔一跤吗?怎么伤得危及性命如此严重?”
内侍小松子恭谨答道,“据说是摔倒时,后脑勺刚好磕到突起的石块。老安国公年纪又大,御医说他颅内可能积了暗血。若是无法引导排吸出来,只怕这一关老安国公会迈不过去。”
宁煜愣了愣,随后有些失神的挥了挥手。小松子躬了躬身,无声退到一旁安静站着。
空旷的大殿里,坐于紫檀御案后的年轻帝王,脸色冰寒得十分难看。不过他将大半身影都隐在微弱的光线里,谁也看不清他俊脸浮出浅浅内疚与莫名不安。
宁煜木头一样绷着腰端坐不动,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洛隐当时的原话来。
她当时是怎么跟他说来着?
她说,“大姐姐这个人对自己人一向护短;对至亲之人又极为在乎;她表面看似对谁都冷淡,实则是个十分重情重义的人。”
“远的不说,说安国公府里,已经不问世事许久的老安国公,对谁都不太亲近;唯独对大姐姐这个孙女十分疼爱;那疼爱程度,甚至远超过对亲生儿子安国公。”
她还说,“试问若是大姐姐知道自己亲祖父出了意外的话,她又如何能安心?”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