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弦昂面盯着她,冷冷吐字,“不知道。”
“你……”少女气极,半晌,她怒而反笑,“好,好得很。”
“合作谈崩,宁世子,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去外面见见阳光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暗牢这种好地方,留给六殿下慢慢享受好了。”
洛瑶说走走,连一分犹豫也没有。
宁易非自然更不会犹豫,她甫一转身,他便立时紧随其后,“好,我也正觉得在这里待得闷得慌。”
“站住。”宁弦见他们走得好不干脆,冰冷的声音里隐隐透了急躁,“洛瑶,你不想知道同生盅有没有解法?”
少女冷笑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际飘过来,“不管有没有,这都是六殿下的保命符,我问也是白问,又何必费这唇舌。”
还像刚才那样,平白让宁弦那个可恨的男人占多一次便宜?
出到外面,宁易非看着气煞的少女,拂去刚刚落在她发的落叶,他轻叹,“别生气了,算同生盅这辈子都无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养他一辈子。”
少女苦笑,眉眼透出淡淡不甘,“我一看见他好整以暇的样子,实在难以控制怒火。”
“一个阶下囚还如此嚣张,还不是因为有恃无恐。”
宁易非淡淡道,“别着急,我们总有办法让他急跳脚的。现在他是热锅的蚂蚁,我们使劲在锅下添柴够了。”
少女偏着头,淡淡光影落在她微白面孔,像镀了一层柔光。看起来灵动又淡静。
男子看得心头一噎,她兀自不觉,隐约松口气的模样,轻轻道,“你说得对,横竖那不过一个死人,任他多蹦跶几下也无妨。待他知道世再无宁弦此人,我倒要看看他的气焰还能不能继续嚣张。”
他们总有办法撬开那个男人的口,从知道真相。
三日后,宁弦的“尸体”从护城河浮了起来,守卫们这才发现这位六殿下当日从密道逃出,却不慎受伤过重,在水里溺亡了。
而宁易非与洛瑶自从三天前将宁弦送进暗牢之后,再没出现他面前。
除了沿着墙壁滴滴而下的水,这三天里,没有人给他送去一粒米。当然,没有吃的,也自然没有人去看过他一眼。
宁弦不想活活饿死,只能费尽千辛万苦爬到墙壁张嘴接住那弥足珍贵的水滴。
当然,算这会他想死,他也做不到。
他不是利用同生盅操控洛瑶生死以换自己一丝生机吗?洛瑶圆了他愿望,让他“好好”活着。
刚开始时,宁弦还寄望有人发现这个府邸不寻常,说不定能救他出去。让他离开暗牢这个鬼地方。
然而,日复一日的黑暗,日复一日无尽的饥饿、无力与静无人烟,让宁弦渐渐从希望到绝望,再到几乎发疯。
这一日,洛瑶心血来潮终于想起宁弦这号人物。
带了一碗稀粥,施施然踩着莲步出现他面前。
“六殿下,别来无恙?”
少女浅笑,缓缓将那碗稀粥递到他面前,却又在离他嘴巴一尺远的地方放好,再不近他一寸。
“哦,瞧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吃能睡,自然是好的。”
“洛瑶,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恨我?”
是的,恨意,这次她独自前来,宁弦从才她眼底看到深深的难以化解的悲凉与恨意。那恨意似乎带着浓烈的能席卷一切的戾杀残酷,连他这样的人看见都觉得暗自惊心。
洛瑶微微一笑,悠悠问,“六殿下,哦不对,六殿下的尸首早在数日前被人从护城河捞起。现在的你,不过一个没有名字的可怜虫而已。”
“我……死了?”宁弦愣了半晌,才勃然大怒,“你们竟然敢!”
少女凉凉勾着唇角轻哼,“我没什么不敢的。因为敢不敢,现在的逆贼宁弦都已经是死尸一具。”
宁弦撞她冰凉眼神,原本的胸有成竹瞬间崩溃成无边绝望。但他眼睛一动,心里又生一计,“洛瑶,横竖在外面我已经是死人一个,算我活着出去也兴不起任何风浪。你放我出去,我从此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生活,届时我将同生盅的解法告诉你。”
第823章 遗诏
少女冷冷一笑,“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傻子吗?”放他出去?
宁弦愣了愣,眯起眼狐疑盯着她,“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解除体内的同生盅?”
洛瑶面无表情瞥他一眼,连话也不愿意说。她想,但不会让他捏着软肋提要求。
宁弦被她无所谓的神态激怒了,“洛瑶,你为什么如此恨我?我哪里得罪过你?你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顾?”
少女对他疯狂愤怒像鬼般红了眼,一点也不以为意。
待他慢慢平静下来,她才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你有没有做过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曾经的你如今日的我一般对待你?”
“不,如今我对你,还是太过仁慈了。”她闭了闭眼,前世她的孩子被闷死腹那种无助凄惨与怨恨,隔了一世,似乎这一刻又清晰重烙她身心。
“梦里,你可让我连说话的能力也剥夺了呢。”
宁弦一副看疯子的眼神看她,“梦里的事情岂能当真,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少女站起来,转过身面向阳光,眼底闪动着无人看见的泪花。然后,她深吸口气,坚定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宁弦谋反失败之后,皇帝的病似乎急剧恶化了,不到短短半个月,一命呜呼登极乐去了。
丧钟敲起,回荡在大半京城空。
朝一众重臣进宫,太和殿里,宁煜在列,宁易非也赫然在列。
“遵圣遗诏,皇五子宁煜即日继位为天泽新皇,择吉日登基。”
几位重臣宣读了先皇遗诏之后,其一人满脸古怪地盯住了宁易非。
他清咳一声,接着拿出另一道先皇遗诏当众宣读,“安国公府有女洛瑶,端庄贤淑,赐与卫王府宁易非为妻;择吉日三月内完婚,钦此!”
这份遗诏一经宣读,许多人都大感错愕。对先皇留下这样的旨意明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太怪了。
不管别人心里作如何想,最起码宁煜听闻其内容,眼神夹杂着震惊愤怒……还有些微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的悲凉。
别人未必知道这份遗诏的原由,他心里却明白得很。
宁煜又想起自己母妃惨烈惨死那日的情景来,他的母妃咽气前曾苦苦逼他发毒誓不得娶洛瑶为妻。
如今,他的父皇将那个至高无的位置留给他,却也将心唯一温暖所在以冷水浇灭成冰。
将洛瑶赐婚给宁易非,还是以遗诏的形式赐婚,只要他还想坐那个位置,还想在那个位置坐稳,这婚……他不能反对,是这样么?
还定了大婚期限?
宁煜面平静,心里却又苦又痛又涩又刺。
安国公洛千重除了跟众人一样错愕之外,心里还焦躁着急起来。三个月内完婚?他现在连洛瑶那个孽障身在何方都不知道,这让他怎么跟卫王府交待?
又怎么遵照这份先皇遗诏?
不管旁人如何,这大殿当听闻这份圣旨的,却独有一个人是满心欢喜的,那是当事人宁易非。
至于先皇为何留下这样一份遗诏?
宁煜能想明白的事情,他岂会看不透?
先皇怕宁煜儿女情长,更担心万一宁煜真对洛瑶起意之后,安国公府会变成定国公府更盛的外戚。先皇一生宏愿是将四大国公府都灭了,当然首先最想灭掉世袭亲王府卫王府,将天泽半数兵权都拿到手再说。
先皇宏愿成遗愿,怎么也得让自己挑的继承人将这个遗志也继承下去。
宁易非甚至进一步猜想,先皇这一份遗诏看似成全了他与洛瑶;实际先皇想成全的,不过他自己生前未达成的宏愿而已。
遗诏赐婚他与洛瑶,不管宁煜愿意不愿意,这份公开的遗诏都得遵照执行。先皇绝了宁煜对洛瑶的念想,等于无形挑起宁煜对卫王府双重仇恨。
最后,宁煜这个新皇岂非乖乖按照他的遗愿整垮卫王府?
宁易非心里欢喜之余,一下将先皇以遗诏赐婚的恶毒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欢喜慢慢沉淀,随之而起的是隐忧与莫名哀凉的沉重。
几位重臣宣读完先皇遗诏之后,开始告辞各忙各的去了。
“安国公,请留步。”宁煜望见洛千重神色不对,且恨不得立即随朝臣离开那急促样,惹得他眉心轻蹙,“我有话想请教一下安国公。”
洛千重不妨被他突然叫住,只能僵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请教不敢当。”他朝宁煜拱了拱手,“五殿下但凡有何吩咐,你请讲。”
开玩笑,眼前这位眉目清朗的皇子,不日是天泽年轻一代帝王,他哪敢让宁煜向他请教。
“哦,不是什么大事。”宁煜掠了眼已然随众步出大殿的宁易非,淡声道,“我听说前段时间洛大小姐旧疾复发,不知眼下洛大小姐的病情可好转了?”
安国公头皮一麻,在想这个问题他怎么答才好。
若说好转了,岂不是得立刻接回府准备与宁易非大婚?可他眼下压根连洛瑶在哪都不知道。
若答没好转,更加不能勉强接回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