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陛下宣二殿下进宫准备要废黜太子的消息,也是他逼迫罪臣传给二殿下的。罪臣因沉香醉被他所控,不得不听命于他。”
“谁曾想,后来罪臣对他已无用处,他怕自己秘密遭泄露,几次三番欲置罪臣于死地。罪臣思前想后,知道自己此生无望摆脱对沉香醉的依赖,又愧疚于二殿下,便想了许多法子逃过层层追踪。终于在今天挟持了七公主,打算闯进二皇子的府邸在他面前以死谢罪。”
说到此处,元仲闭了闭眼睛,两行悔恨的浑泪顺颊而下。他哽咽又道,“谁知来到这里才知道,二殿下也被那该死的沉香醉给毁了……。”
皇帝抬目,沉沉一拂大袖,“行了,朕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来人,将他押下去。”
有人匆匆进屋将他押走,一会又见平公公皇帝耳边低声细语禀了几句。
皇帝冷冷扫过站在角落的洛瑶,道,“让他进来。”
被他阴冷的目光拂过,洛瑶蓦觉背后一寒,看来这皇帝——对她又起重重杀心。
不过,现在她在皇帝眼里,只怕也如鲠在喉吧?
想杀,却不好今时今日杀了她。
洛瑶微微牵唇讥嘲地撇了撇嘴,见韦御医微躬着身低着头走了进来。
“臣,叩见陛下。”
韦御医见过礼之后,眼角下意识往洛瑶与七公主所站的方向扫了扫。
皇帝大概觉得她们俩一路从前头看到现在,也不差将这最后一点秘密一齐看完。
遂一摆手,道,“说吧,有什么发现?”
虽然皇帝允许洛瑶与七公主继续留在屋里,韦御医还是惊地偷瞄了她们几眼,才拱手禀道,“陛下,臣查验过程公公藏起来那两瓶沉香醉。里面确实含有些特别的东西,若少量饮用,对人体并无甚害处。”
皇帝眯了眯眼,不动声色问道,“大量饮用如何?”
韦御医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会,才谨慎道,“若短时间大量饮用,则会对人体造成颇大的伤害。至于伤害到什么程度,这个则因人而异。”
“有人可能突然变得痴痴呆呆成为傻子一个,也有人可能只是大醉一场,醒来之后又跟正常人一样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这酒里面的东西,始终是个隐患。不管是谁,经常饮用这酒终会留下后遗症。”
皇帝再问,“那这沉香醉可会令人成瘾?整日脱离不开?”
韦御医也不敢一口打包票,思忖片刻,只含糊道,“此事,还得待臣回头慢慢验证才知,目前还难以断定。”
“好,朕知道了,你且退下。”
洛瑶瞧了瞧恭敬退出屋子的韦御医,再看了看捏着眉头似乎在沉吟的皇帝。心里连连嗤笑,其实皇帝问韦御医之前,心里已经先入为主信了大半。
他宁肯相信宁澈是受了沉香醉的影响才会做出谋反逼宫之举,也不会愿意相信宁澈真对他有什么不满之心。
因为在他前来这府邸之前,他先见过太后,并忆起幼年时的宁澈曾无乖巧懂事。刚刚才勾起的孺慕之情还未得到抚慰,又撞见皇后幽怨神伤。
接着,才在这府里亲眼目睹宁澈变成浑浑噩噩废人一个。
种种因由,造皇帝心里特难遣的孤寂与难受,这种种难受却又不能对旁人宣之于口。
如今,他迫切需要一个理由,让别人肯定他心昔日的好儿子是被人谋害的。
即使谋害他儿子那个人——是他另外一个儿子。
洛瑶心思如潮,皇帝霍地抬目扫过来,凌厉目光内含着汹涌暗潮。他缓缓地沉重开口,“小七,洛大小姐,今日在这里发生种种诸事,你们亲眼看了,也亲耳听了。朕不希望此间种种外传,以免造成不良影响,你们明白朕的意思吗?”
七公主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父皇放心,儿臣与瑶姐姐一定谨记你的教诲。今日出了这门,我们什么也没听没到没看到。”
皇帝欣慰地叹了口气,“朕知道,小七是个省心的好孩子。”
洛瑶暗下撇了撇嘴角,皇帝这话是暗示她是个闹心的?
“陛下放心,臣女跟七公主一样,不该听的不该看的,出了这门,臣女一概都记不得。”
看见她们表了态,皇帝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他暮气沉沉地眼皮阖下,无力摆摆手,“此间种种已了,你们走吧。”
洛瑶心知他接下来大概还得在这里处理那几个奴仆,当然,包括宁澈的身后事他也不能撒手不管。
遂与七公主一道告退离开。
之后两人分道扬镳了,七公主没有心情再去见宁煜,即时回宫了,洛瑶则坐马车回府。
过了两日,洛瑶前往望江楼。
“你这丫头,又不听话去冒险。”洛瑶甫一现身,宁易非便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轻叹一声,与她一同去到雅间。
“这样的事情,你都敢往皇帝跟前撞,你真不怕他当场发起怒来,一刀把你砍了?”男子将她抵在门后,长臂困着她,恼怒的目光里藏得更深的是担忧与无奈。
“当初不是说好了,你别在现场露面吗?”
他温热掠过的气息不时落在她敏感耳垂,洛瑶被困在他手臂与门的方寸之,根本没法躲避,只好恼羞任他故意惩罚般的撩拨神经。
“说,为什么从宫里出来变掛?”宁易非微微眯起幽深眼眸凝定她,魅惑眼波脉脉流荡闪动不休有如迢迢朦胧的银河,“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可要……。”
第690章 来点狠的
他微微一顿,修长手指轻轻托着她下颌往一抬。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俯头低,清雅绝伦的容颜缓缓朝她压下来。
少女偏头瞄他一眼,狡黠地勾了勾唇,倏地往下矮了矮身子,滑如游鱼般自他臂弯下躲了出去。
“说说呗,不过宁世子,你能不能好好坐下来慢慢说?”
宁易非瞧了瞧银袍宽袖,满脸遗憾地摇了摇头,“好,我坐下了,你坦白交待。”
少女瞧见他满目懊恼,不由抿唇轻轻一笑,“坦白交待?我又没作奸犯科,用不着这么严肃吧?”
宁易非作势偏头要亲她,“嗯?然则娘子不打算说了?如此甚好,实在太合我心意了。”
少女连忙袖手挡住脸颊,哀怨眼波颤颤自翦羽下飞动流转,“我说还不行嘛。”
男子只瞅着她冷清之下偏又烟霞生香惹人心魂的脸颊,含笑不语。
少女清咳一声,缓缓道,“原本按照我们说好的,我该进宫看过太后之后便打道回府。可我出宫时,不是被七公主给碰,偏缠着要出宫吗?”
“我被她缠得没法,唯有答应带她出来了,她想去宁煜府,这不是避免不了得经过宁澈的府邸,谁知偏巧那时出事。”她无辜地瞅他一眼,嗔道,“我是被逼,不得不牵进去的。”
宁易非挑了挑眉,“娘子这是敷衍谁呢?你觉得为夫真该被你三言两语唬过去?”
洛瑶心下暗暗叹气,好吧,宁易非这个人只怕她自己还了解她,确实不好糊弄。
不过她笑了笑,仍言之凿凿道,“我哪有敷衍谁,这是事实。”
宁易非挑眉,眼底隐隐挑出一丝怒火,“洛瑶,你若不愿意让小七跟着,肯定有一百种法子拒绝她。”
少女干笑一声,罕见心虚的略略别过头,“宁世子太看得起我了,她年纪再小身份也是公主,我哪能说摆脱她摆脱她。”
原本按照他们的约定,太后挑着宁澈生辰这日将“胃口欠佳”的消息传到皇帝耳里。以皇帝对太后的敬重,自然会前往福寿宫看望太后。太后再在闲聊提起旧事,其自然难免会令皇帝回想起,他与宁澈之间也曾有过种种父慈子孝的记忆。
然后,依着皇帝的心思,肯定会前往皇后的长春宫转转,这一转当然会意外记起当天是宁澈生辰。
再到后面皇帝出宫,在二皇子府外再遇曾经的太子府长史等等,一系列事情会顺理成章进行下去。
只要皇帝亲眼看见宁澈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痛心疾首之余肯定会起杀意。
再牵出沉香醉,然后将火烧到宁弦身。
宁易非想罢,俊脸微微凝了层薄薄郁色,“洛瑶,你最好拿一个能让我信服且安心的理由出来。”
少女瞧见他心疼眼神底下隐藏着不安与焦躁,心头微震,她缓了缓,道,“抱歉,我没想令你担心来着。”
“我当时是想,若能现场看着皇帝一系列动作,我心才会安。”洛瑶主动拉起他的手往脸贴着婆娑一下,感受着他指掌微凉的温度,她心头莫名生出淡淡刺痛。
她轻轻咬了咬唇,柔声道,“宁易非,你既然了解我的性子,又岂会不知我敢亲自现身,那是因为我确定没有风险。”
“你总这样……以后我们还怎么走到白头?”整日对她忧心忡忡,思虑过度精神是会早竭的。
宁易非深深凝着她,心头刺骨的凉意都像漫延到了指尖,“洛瑶,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负情深不负此生,与我共白头?可你每每这样亲身涉险,我焉能不提心吊胆?”
“宁世子,皇帝刚刚才让人处理了废太子,且又是当着七公主的面。不管当时他心里有多么想连我性命也一齐取了,他也断然不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