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说,这回皇后没有让云嬷嬷特意带错路了。
洛瑶心神定了定,便又笑道,“不知皇后娘娘到底在何处?”
顿了一下,她又诚挚道,“云嬷嬷你该知道,再耽搁下去,我怕这天色都晚了。”
云嬷嬷抹了把汗,连声道,“大小姐莫急,皇后娘娘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还好,在洛瑶耐心告罄之前,云嬷嬷终于将她领到了皇后面前。
就在一个繁华似锦的小花园内,皇后正专注坐在一幅巨大的绣棚前,手里拿着绣花针不停在绣棚上穿梭。
洛瑶走近几步,才看清那巨幅绣棚上面所绣的是江山堪舆图。
“瑶丫头你来了,”皇后没有回头,不过她却似后脑也长了眼睛一样,洛瑶一靠近她便和气打招呼,“快过来替本宫看看,这三股丝线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洛瑶盈盈福身行礼,却未听话走近前去,反在较远的位置站定,“臣女疏于女红,从来不擅刺绣,哪好意思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你这丫头就是谦虚。”皇后停下手里绣活,回过头来笑着看她,“又不是让你来绣,让你看看而已,有什么要紧。”
洛瑶仍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臣女什么都不懂,看了也是白看,还是不打扰娘娘了。”
“胡说!”皇后笑意敛去,神色一肃,“本宫没说你白看,谁敢碎嘴。”
“赶紧过来。”
这命令的语气,看似慈爱佯怒。但洛瑶知道,皇后的目光与神情可半点也没有包容她的意思,反而满满带着不容质疑的意味。
洛瑶不动声色打量着脚下的草皮,平整如旧,没有一丝新翻的痕迹。周围也没有动过手脚的迹像,看来皇后的阴招不是藏在这些当中。
难道是那幅巨大的江山堪舆图?
刚才她远远望见皇后专注刺绣的神情,可以看得出皇后确实十分珍爱这幅绣品,想来也不会拿自己的心血来对付她。
心绪转了数转,洛瑶仍看不出皇后会用什么法子。
“瑶丫头,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过来替本宫看看。本宫绣这三股丝线老觉得不顺,她们倒是精于刺绣,但看半天也没能提出丁点有用的建议来。”
皇后再三催促,洛瑶只能慢慢拾步靠近,“臣女对这些七窍通了六窍,若说得不对,娘娘可不许笑话臣女。”
洛瑶全身心将警觉提到最高,就提防着皇后拿这幅绣品作文章。
谁知皇后似完全没察觉到她的谨慎一样,看了眼旁边的宫女,道,“怎么回事?洛大小姐来了半天,连茶也没奉一盏?”
宫女惶恐告罪一声,连忙转身给洛瑶斟茶。
洛瑶眼光一闪,不动声色悄悄挪着脚步离那幅巨大的江山堪舆图离了些。
“洛大小姐,请用茶。”
洛瑶含笑接过茶盏,却在这时,有个宫女突然从她身后斜里慌慌张张奔过来,“娘娘,不好了……。”
洛瑶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攥紧茶盏要避。然而,受视线所限,她闪避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步。
身后那宫女话还未说完,身子已撞上洛瑶。
她的力度不大,但撞的角度极为巧妙,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洛瑶紧攥手里的茶盏给撞跌。茶盏落在草地上,只发出沉闷“扑”的一声,杯盏没有碎裂,但里面的茶水已经全泼洒出来。
这不是主要的。
洛瑶看见她怀里揣着的丝线,眼神蓦地缩了缩。因为她怀里那捆丝线,正正被泼洒出来的茶水淋个正着。茶色一染,丝线原本的颜色自然完全被改变了。
“娘娘?”宫女低头瞄见那捆变色的丝线,恐惧得连声音都变了,“这捆软金纱线,已经、已经用不了!”
“用不了?”皇后平和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洛瑶望去,见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
“你知不知道这是唯一仅有的软金纱线?”
宫女惶惶哭了出来,“娘娘饶命,奴婢、奴婢……。”
洛瑶挑了挑眉,唯一仅有?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饶命?就算你死千百次,也赔不起这捆软金纱线。”
“娘娘,奴婢是无心的,奴婢怎么知道洛大小姐端着茶站在那里。”宫女呯呯磕头求饶,那神情看起来惊惶又可怜。
洛瑶的心,慢慢冷了下来。眉梢眼角,渐渐飘出一缕讥讽眼风。
皇后掠了眼洛瑶,愈加恼怒,“推卸责任,罪加一等。”
“娘娘,洛大小姐不是有办法将癞蛤蟆的皮都变白吗?”云嬷嬷大概不忍看那宫女磕头磕得鲜血淋漓的模样,瞄了瞄洛瑶,低声道,“也许她有办法将软金纱线上面的茶色去掉呢。”
云嬷嬷的声音虽轻,不过跪在皇后跟前求饶的宫女却听得十分清楚。她似是怔了一下,随即机灵转向洛瑶,“洛大小姐,求你救救奴婢吧。奴婢家中还有眼睛不好的老母亲与还不足七岁的幼弟,若是奴婢死了,他们也活不了。”
“求大小姐救救奴婢吧!”
说罢,她朝洛瑶又呯呯直磕头。
洛瑶面无表情看着她,一副完全无动于衷的模样。
皇后飞快地与云嬷嬷对视一眼,云嬷嬷看了看洛瑶,小心翼翼试探道,“大小姐?要不你就帮帮她吧?”
“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家中老母亲与幼弟就指望她的月银过日子呢。”
洛瑶一脸为难地开口,“云嬷嬷,并非我不肯帮忙。茶色融入丝线当中,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皇后看着她,唇边缓缓噙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瑶丫头,你既然有办法洗白癞蛤蟆,相信这点小问题肯定难不到你。”
第396章 夺命
“你也看到了,这幅江山堪舆图,只差最后一角就完成。 ()若没有这软金纱线,整幅绣品只能作废。”皇后看着她,语重心长道,“为了这幅江山堪舆图,本宫可付出了几个月的努力。”
她语气陡然一转,不凌厉但透着绝对的威仪,“你别再谦虚了,赶紧替本宫将软金纱线复原。”
洛瑶眉眼覆了层薄霜一样冰冷,语气淡淡,拒绝得毫无商量的余地,“皇后娘娘,臣女真不懂如何将它复原。”
皇后却已回过头盯着绣品,再不看她一眼,“去吧,不远就有井水,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本宫等着用呢。”
这压根由不得洛瑶拒绝。
“娘娘,”洛瑶冷淡语气里含了隐忍的薄怒,“臣女祖父病了,此刻正等着臣女回去。复原软金纱线一事,请恕臣女无能为力。”
“臣女先告退。”
“瑶丫头。”皇后忽然叹起气来,一改刚才凌厉强硬的作风,“老安国公身体抱恙之事本宫已有耳闻,云嬷嬷去请你过来的时候,本宫也差了御医出宫到你府上给他看诊。”
“你又不是大夫,迟一时半会回去并无大碍,就当本宫求你了,你就帮帮本宫吧。”说罢,她腾地站起,瞄一眼神色不明的少女,忽微微屈膝,竟作势要跪下去。
她身旁众人登时大惊,云嬷嬷更是眼疾手快上前拉住她,苦劝道,“娘娘,使不得。”
洛瑶也被皇后这举动弄得怔了一下,她不相信皇后当真会朝她跪下去。
但如今皇后作出这姿态,她若再不肯应允,只怕她还走出皇宫,她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折了。
席宛雅能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二十余年屹立不倒,其中能耐果然不容小觑。
压着心头翻滚怒火,洛瑶面上露出诚惶诚恐之色,连忙朝皇后屈膝,“娘娘——,既然娘娘相信臣女,臣女唯有勉力一试。”
她犹豫一下,勉强道,“可臣女实在没有半分把握能将软金纱线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万一不成,还请娘娘不要误会臣女未尽力才好。”
这句话的意思,让她留下尝试复原可以,但复原不成功的话,皇后也不能因此降罪于她。
皇后无奈一笑,“无论如何,这捆软金纱线已经成如今这样子,你尽管放心试一试吧。”
洛瑶只能隐忍领旨,“臣女遵命。”
“秋霞、秋霜,你们从旁协助洛大小姐,不管她让你们做什么,你们都要无条件听从,知道吗?”
两个十七八岁的宫女同时出列应声,“娘娘放心,奴婢们知道了。”
秋霞拿起那捆软金纱线,秋霜便上前恭请洛瑶,“洛大小姐,请往这边走。”
洛瑶望了望她手势所向,竟是皇宫的北方。
对了,皇后刚才说过附近有口井。想必那口井就在北方,不过皇后怎知还原这捆软金纱线一定得用井水?
还是北边那口井有什么古怪?
秋霜见她停了下来,登时疑惑看着她,轻声唤道,“大小姐?”
洛瑶愕然抬眸,“啊?”她微微一笑,“继续走吧。”
大约走了两刻钟,才望见一棵老槐树下有口井。洛瑶默然打量一眼四周,四下不见屋舍,唯荒草凄凄,显得十分萧索空旷。槐树不远有堵围墙向开阔地蔓延开去,井沿周围杂草丛生。
洛瑶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这处地方平日根本无人踏足,不然断不至荒凉萧败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