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卓雅丹到益州的道路,自然是太太平平的,路途也不算遥远,洛璟坚持护送的心情,洛瑶其实一目了然。
他不想那么快与她分开,正如她的心情一样,也是本着能多相处一刻是一刻。谁知他们这次分别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于是,在无人反对,即使有人反对也无效之下,洛璟很直接的护着洛瑶前往益州去了。
一路上,洛璟极尽细微之事,诸如斟茶递水嘘寒问暖一类,统统被他包揽了。后来还弄得墨玉跟洛瑶抱怨,大少爷抢完她的活,她倒变成无所事事的大闲人一个。
越临近益州,洛璟这哥哥便越发粘着洛瑶,恨不得日夜都将她放在眼皮底下宠着疼着无所不能地呵护着才好。
这不但惹来墨玉抱怨,就连宁易非与宁煜这两大男人,都有些眼热起洛璟这粘妹狂魔来。
终于,益州到了。
洛璟见过皇帝之后,没有再与洛瑶当面辞别便悄悄离开了。
出益州的城门之际,他在马上不止一次回头遥望。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洛瑶一直隐在城楼上面的屋子,自窗户目送着他远远出了城。
直至最后望不见背影,她才红着眼眶慢慢走下城楼。
宁煜见状,不免又调侃起来,“我说洛妹妹,如此多愁善感可一点也不像你。”
洛瑶脚步一滞,目光幽幽掠他一眼,淡淡道,“五殿下不用太羡慕,待五殿下与七公主五年或十年才能相见一次,必能体会我今日的心情。”
宁煜望着她愁绪入眉的模样,忽然还真有些想念起自己的胞妹来。
洛瑶没有心情见识益州的风土人情,送别洛璟之后,便径直回驿馆去。
然而,他们还未靠近驿馆,就见有大群人聚在外面一个劲的削尖脑袋往门口挤。
洛瑶与宁煜对视一眼,有些意外道,“殿下不去看看?”
她抬头望了望似乎格外安静的驿馆,眉头轻轻蹙起,心底莫名漫上一丝不安。
宁煜怪笑一声,意味深长往她面上投去一瞥,随即大步上前,大手往空中一扬,高声道,“谁能告诉我里面发生什么事,这锭银子就归谁。”
距他最近的路人立即抬头,两眼放光地盯着他手里那锭银子,飞快道,“这位公子,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宁煜掂着银子在空中抛了抛,朝洛瑶招呼一声,然后才道,“好,你现在可以说了。”
第295章 相见难
“这位公子,”路人瞄一眼笑意张扬的男子,发觉他看似好说话,可神态矜贵气度不凡。 登时有些畏惧地吞了吞口水。宁煜没斥责他吞吞吐吐,仍旧好脾气道,“没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只要说清楚,这锭银子就归你。”
“是、是。”路人两眼放光地瞄了瞄他手里那锭银子,畏惧之心顿消,立时兴奋道,“就在刚才,大约一盏茶之前,有个五六岁的小孩拿着一块玉佩前来驿馆,说是奉他义母之命,前来驿馆请求他的义父前去见他重病在榻的义母一面。”
宁煜颇觉有趣地挑眉,“一块玉佩?”
路人点头,“我没瞧见那玉佩,听前面的人,那玉佩成色不错,应该挺值钱的。”
宁煜又问,“他有没有说想要见谁?”
路人摇头,“这个倒没说,只说他的义父看到这块玉佩,一定知道他义母是谁,并且一定会随他前去见他那病重的义母一面。”
“不过守驿馆的官差只当他胡搅蛮缠,连个具体姓名都说不出来,哪肯放他进去。”
宁煜想了想,随手将那锭银子放到他手里,“银子是你的了,拿去。”
路人接过银子,对他千恩万谢后眉开眼笑走了。
宁煜回头,才发觉洛瑶在一旁垂着眼眸一副若有所思之态不知在想什么。
“喂,洛妹妹?”他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洛瑶眸光一闪,随即回神,漫不经心瞄一眼仍拥挤的人群,淡淡道,“哦,在想殿下会不会帮那孩子一把。”
宁煜微微眯眸,看着她露出吃惊的神情,“洛妹妹这话怎么说?”
少女侧头审视他一眼,“殿下很明显是热心人士。”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就敢拿着一块玉佩前来驿馆,并且在官差的驱赶下还坚持不离开,还懂得引路人围观利用舆论的力量,这明显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也就是说,今天这事,乃有人蓄意而为。
宁煜既然撞见,会不弄明白小孩的目的不摸清他身后那位义母的底细就这样将人放走?
“我听说,陛下原本不打算从益州取道回京?”
宁煜哂然一笑,压着声音隐含嘲讽道,“看来洛妹妹耳朵很灵,的确,父皇是因为听说益州的黄金果特别甜美,才改变主意自益州取道。”
洛瑶眸光渐渐蒙上一层冰冷阴影,她唇角微勾,语含嘲讽道,“如今看来益州的黄金果味道果然特别。”
宁煜皱了皱眉,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她,“洛妹妹是不是知道什么?”这话怎么说得阴阳怪气的!
少女摇了摇头,漠然迈开脚步往驿馆后门绕去,“我跟你一样刚刚从城门回来,能知道什么。”
“真不知?”宁煜跟在她身后,语气轻扬,可落在她微抖的长袖,心头狐疑登时大盛。
洛瑶抿唇不答,尽管看起来十分平常般迈着步子,可她内心此刻却涌上无比的愤怒。
然而在宁煜面前,她选择一言不发。
想了想,她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开口,“五殿下不必跟着我,你还是到前面看着那个孩子吧。”
宁煜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继而摇头,“既然你笃定那个孩子最终会被请进驿馆,我去不去看着又有何区别。我们,只管等着看结果就成。”
少女回头,闪烁着幽幽光芒的双眸定定盯着他好一会,方慢慢笑道,“五殿下倒是沉得住气。那我们且回去,拭目以待吧。”
就在洛瑶他们自后门进入驿馆不到一刻钟,听说那个小孩果然就被请进驿馆内。
此刻,那个孩子就在厅堂里。
上首,檀木雕花的太师椅,坐着身着常服仍丝毫不减帝王威势的皇帝。
他平日总严肃板着的脸,此刻却堆起慈祥的笑意,眼角两边清晰打着皱褶的皱纹,更为他方正的脸庞添两分亲近和蔼。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一脸戒备站在厅正中的小男孩,紧张地握着拳头,面对上首看来十分慈祥的老爷爷,想了一会,才奶声奶气答道,“老爷爷,我叫孙虎。义母说,当年她收养我的时候觉得我虎头虎脑长得很可爱,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皇帝又笑眯眯问,“小虎子,你今年几岁了?”
男孩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脆声答,“我今年六岁。义母已经教我念过很多书,三字经与弟子规,我都已经会背会写。”
“看来小虎子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皇帝笑容满脸夸赞一句,极有耐心一步步瓦解他的防备,“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爷爷,你义母她是谁吗?”
尽管从皇帝笑眯眯双眼里看不出一丝杀气,可孙虎还是机警地看他一眼,才摇头道,“义母说了不能将她的身份随便告诉别人。”
皇帝心里冒出一丝火气,面上仍旧堆满和蔼笑容,“老爷爷不是坏人,告诉老爷爷行不行?”
孙虎摇头,无比严肃道,“不行。”
皇帝一噎,心头火气又盛一分。面上仍旧堆着笑,“那她让你来驿馆做什么?”
孙虎攥紧拳头想了一会,才道,“义母让我拿着玉佩来这里找义父,并且让义父拿着玉佩去见她。”
皇帝眸光一冷,仍耐着性子继续问,“哦,那她让你拿玉佩来找谁?”
“她说我只要拿着这块玉佩来驿馆找六郞丁引,自然就能见到义父。”
皇帝目光一深,“六郎丁引?她是这么说的?你没记错?”
孙虎用力摇头,面对皇帝的质疑似乎有些生气,竟鼓着腮道,“义母交待了很多次,我不可能记错。就是拿着这块玉佩来驿馆找六郞丁引,他就是我义父。”
“能不能将你手里的玉佩拿来给爷爷看一看?”皇帝狐疑地盯着他手中玉佩,继续和蔼哄道。
孙虎立时警惕地看他一眼,同时将玉佩紧紧攥在手里,“不行,义母说了,这块玉佩只能拿给义父看。”
皇帝皱了皱眉,“这驿馆人数过千,并没有你说的六郎丁引其人。不过你可以说说,你的义父长什么样子?或许我能帮你找到他也不一定。”
孙虎似乎极为气愤,听闻他后半句,这才将小小拳头慢慢松开,“他——义母说他高高瘦瘦,人看起来十分温和淡泊,而且长年身子不好,因而脸色看起来白白的。”
皇帝眉心一跳,他几乎立刻明白孙虎口中所说那个人是谁。
想起在卓雅丹猛虎袭人那件事,想起那块古怪石碑的碑文,“玄黄在上”四个玄之又玄的字便如一根刺般牢牢扎在他心上。
现在,又莫名冒出个什么女人的义子到驿馆前闹事!简直没有片刻消停。
“来人,”皇帝脸色一沉,掠了眼孙虎,冷声道,“将六殿下请到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