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眸微微眯起,眉梢流泻的细碎波光里,缓缓漫出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思来。
宁易非会如何面对昔日有婚约的红颜?
宫人没出去多久就将宁易非传到了皇帝所在的大厅。
“臣参见陛下。”
驱着轮椅,宁易非目不斜视来到厅中朝皇帝拱手作揖。
“宁世子来了。”皇帝忽然一改之前阴沉脸色,看见他进来便和颜悦色露了笑脸,“朕今天传你过来,是有一桩喜事告诉你。”
男子垂首敛目,视线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脚尖三寸之地。对于就站在他旁边不过三尺之遥的少女,完全当空气视而不见。
“臣,洗耳恭听。”
“故人相见,是为人生一大喜事。”皇帝满脸高兴看着他,“朕,也替你欢喜。”
宁易非一脸恭谨模样,坐在轮椅当中微微垂首,并不接话。
皇帝掠了掠旁边显得激动又极力抑制情绪的少女,哈哈笑道,“宁世子,你扭头看看,旁边的故人是谁。”
宁易非缓缓抬头,幽深如潭双眸慢慢扫过秦如意绝美无双的脸,并没有皇帝意料中的激动欢喜。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在他脸上看见。
秦如意接触他漠然陌生疏离的眼神,心头一凛,浑身突然似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般淋了个透心凉。
他,这是打算不认她?
心尖一颤,心底没来由涌出浓浓恐惧来。
全然陌生的无动于衷的眼神淡漠自秦如意脸上一瞥即过,随后他不轻不重对皇帝道,“陛下,臣不认识她。”
“不……认识她?”皇帝满脸和悦的笑容登时难堪地定格成一个古怪的姿势。
惊愕一下散去,面色沉了沉,脸上笑意仍在,他微眯眼眸,闪烁着危险光芒淡淡划过宁易非风华绝伦的脸庞,声音很轻很缓,“你说,你刚才告诉朕,你不认识她?”
宁易非在他“坚持”的眼神下,勉为其难地略略偏过头又匆匆打量一眼面色惨白的秦如意,仍旧万分确定的语气,淡淡道,“陛下,臣,确实不认识她。”
仿若剔羽两道浓眉略略皱起,他困惑又冷酷道,“陛下,如果她非坚持是臣的故人,那她一定是别有居心的骗子,请陛下千万不要轻饶她。”
第298章 你会喜欢
骗子!
他居然说她是骗子,他竟然敢!
秦如意晃了晃,白着脸咬着唇,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伤心欲绝含着泪水看着宁易非。
朱唇颤颤,将委屈柔弱楚楚可怜发挥到极致。
那模样,即使见惯各式风情美人的皇帝看到,心里仍生出一丝怜惜不忍来。
他目光划过宁易非,却见宁易非似石头人一样对那羸弱可怜的少女完全无动于衷。
铁石心肠?
皇帝心里冷冷一笑,不为女人一张脸迷惑,这个宁易非倒不愧是宁家的血脉。
“秦小姐,看来这不是一点点误会的问题,宁世子根本不认识你。”皇帝轻淡一笑,将难题直接丢给秦如意,“或者,你确实如他所说,是别有所图的骗子。”
这是让秦如意自己抓紧机会举证的意思。
秦如意幽幽投一瞥意味复杂的目光落宁易非身上,她泫然欲滴的模样,极大地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可惜这一招对宁易非不管用,因为宁易非除了听皇帝的吩咐随意瞄了她两眼之外,之后连眼角也不曾往她身上掠一下。
“陛下明鉴,臣女再糊涂,也不敢做出欺妄圣听之事来。”她侧目看着宁易非,眸光点点如诉。这话弦外之音很显浅,不过宁易非完全没打算过给她台阶,这会完全一尊佛般装聋作哑。
见他仍旧无动于衷,秦如意只能半阖羽睫,幽幽开口诉起前情来,“宁世子心里对臣女有所误解,臣女如今也不多为自己辩白。但事关臣女身份,臣女却不敢容人随意污蔑。”
说罢,她又隐含期望地看了宁易非一眼。
宁易非却似对她意有所指的话完全听不懂一样,薄唇微抿,神情冷漠凝着眼前三尺之地。
“臣女记得宁世子十二岁那年,与五殿下同时发现一匹烈马,你们便打赌谁能先驯服那匹马,那匹马便归谁。”她停顿一下,盈盈秋波含着翦翦梦幻光影落在他面上,“结果宁世子七天七夜不休不眠,最后拼着伤到左边胳膊,终将烈马驯服。”
她声音十分动听,轻柔而清朗,琳琅却不尖锐。她的目光透着柔和梦幻向往般崇拜的光芒,浅浅的,能让人感受到她心悦诚服又不会觉得过度恭维。
然而,秦如意有把握天下所有男人都逃不出她这样的眼神与声音,宁易非却完全似具完全没有感觉的石头人一样。
他平静的脸庞,除了漠然还是漠然,她甚至看不出一丝波动。即使她再睁大眼睛留意去看,仍没看到一丝哪怕极细微的变化。
暗下咬了咬牙,她抑着满心不甘。收回视线,又娓娓道,“还有,宁世子十岁那年,也曾与五殿下打赌,赌谁能独自在森林里一个月内猎到一头成年老虎。”她微微眯眸,汪汪盈动的秋波漾起一片心疼水雾,显然回忆起的往事并不太美好。
“谁赢,谁便能得到部属朝贡的一把精致匕首。”
“结果,宁世子以伤了一条腿为代价,在一个月内独自猎到一头成年老虎,最终赢得那把心仪已久的匕首。”
说完,她双目微露崇拜之色又隐含一丝心疼望向宁易非。
皇帝眼睛在两人面上转了转,方慢慢道,“宁世子,眼下你还有什么可说?她连你哪年哪月做了什么,连伤口伤在什么位置都一清二楚,若非一直关心着你的秦家小姐,朕可瞧不出还有谁比她更清楚。”
皇帝这是间接表示,他完全站在秦如意这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过君要他重新接受这个女人?那他宁愿死。
长睫掩着眸底淡淡讥讽,宁易非缓缓勾起唇瓣,不紧不慢道,“那些事又非秘密,只要有心随便一打听便知。”
皇帝目色一厉,竟然还不肯承认!
秦如意绝美的脸上便露出难堪又难过的表情,“宁世子到底要我如何证明,才肯承认我是你……。”
“姑娘是何人,宁某不关心。”宁易非淡淡打断她,态度客气,可其中冰冷疏离却越发让秦如意觉得难堪。“请姑娘不要妄图与宁某扯上关系,不管姑娘再如何,也不过白费心机。”
“宁某的未婚妻秦家小姐,已于六年前因忧心过度不治而亡。此事,宁某后来伤重转醒还曾辗转向老平国公再三求证,恶噩已矣,宁某此后再不愿有人提她之名。”
言下之意,秦如意在当年一力坚持要离京往妙心庵祈福时,他们便当她已经死了。
秦如意大惊。她不怕宁易非不肯承认她,但她祖父若也坚持她“已病故”,她往后……。
不,不,她赌了那么多,绝不能在这时退缩。
一退,她以后就再无立足之地。
心绪百转,秦如意咬了咬唇,豁出去一般绷直脊梁望着皇帝,“陛下,宁世子对臣女误会颇深,臣女只怕短时日内无法求得他谅解。”
“可臣女到底是不是秦如意,并非宁世子说了算。”
皇帝意味深长掠她一眼,从善如流接过话,“哦?那谁说了算?”
秦如意深深凝了凝形如陌路的宁易非,缓缓道,“臣女的祖父,老平国公。臣女相信,其中一定有些事被误传了,祖父他怎么可能认为臣女已不在人世。”
“他身上一些习惯与隐秘,只有身为他最亲近的家人才知道。臣女相信,只要一见面,祖父他绝对不会认不出臣女来。”
宁易非皱了皱眉,漠然打断她,“陛下,老平国公的隐秘,不管是他家人所知还是另有他人泄密,这些都与臣无关。若陛下没有其他吩咐,请容臣先行告退。臣,到时候回去喝药了。”
皇帝复杂的眸光自他身上划过,凝了片刻又转到秦如意身上,随即挥手,“行,你且退下。”
宁易非拒不承认秦如意,还坚称她亡故多年。
皇帝最后似乎并没有采信他的说辞,当然也没有明确表示就相信了秦如意。也不知他心里打什么算盘,就这样将秦如意留在驿馆住了下来。
大抵皇帝对外放出的风声,是要将人带回京城,让老平国公亲自认一认。
皇帝做任何决定,洛瑶也干涉不了。但是,秦如意在驿馆住下的第二日,就开始不安份了。
这日,宁煜正在厅里怂恿着洛瑶跟他外出,就看见墨玉一脸古怪地进来禀报,“小姐,外面有位自称平国公府的秦小姐求见。”
洛瑶笑容淡了淡,垂下长睫掩住眼底冷芒,不以为然道,“她来得倒快。”
墨玉惊讶看着她,“小姐知道她会来?”
“她最擅长利用别人达到自己目的,会来有什么奇怪。”
洛瑶这话说得极低,墨玉自然听不清楚,可宁煜有武功,听了这话心里立时涌上奇异之感,不由自主便古怪地掠了洛瑶一眼。
听这丫头的语气,似乎跟那女人很熟?
“可这位秦小姐也太奇怪了。”墨玉看了眼不急不忙的洛瑶,压着声音八掛起来,“她前来拜访小姐,穿得隆重一些正式一些也无可厚非。可奴婢瞧着,她怎么将自己活脱脱打扮成新娘子一样。那艳丽的衣裳,华美贵重的首饰,似乎恨不得一股脑全往身上塞一样。实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