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玲珑待要换上,忽的顿了动作缓缓取下头上那羊脂白玉的簪子放到十香浣花软枕上叹了口气。
前头他为她讲故事之时因她的话而赌誓,若自个儿心爱的妇人回来,莫说她还会变成人,便是她一辈子是鬼,需一辈子吸他的阳气,他也会给这她、养着她直到他死那一刻。
她那时很想对他说,她不需他这般损害自个儿身子的为她,她只望他能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再无他求了。
如今想来却是万分庆幸她那时没有说出来,若当真言说他定会觉得以她这等门楣身份竟敢奢求做他的正妻,当真是很可笑的吧!
她也确实很可笑,她和他从不是一路上的人,她应当从来就不该对他抱有奢望才是!
☆、离开
七月七日的七夕原本就是个喜庆的节日, 再加上太后亲自主婚,庆宣帝亲临,满朝文武百官齐聚, 那样难得一见的盛大隆重婚事,更是引得全京上下的注目。
顾西臣身穿大红吉服骑着高头骏马随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行在人潮中, 却是越走心头越慌,莫名的慌。终是忍不住招过跟在身旁的庆余:“你回去看看奶奶在做什么,片刻也莫要逗留再来告知爷。”
庆余听的一怔,暗道,爷这都在迎娶夫人的路上了竟还惦记着奶奶?若不是这人就是自家爷, 且亲口吩咐他去做的,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
不过奶奶的颜色也确实非一般妇人能比,也亏的奶奶没入宫做妃子,若真是还不得勾的君王不早朝,做个祸国的妖妃呢!
顾西臣眼见着他只顾发愣, 心头的慌便化做了一股怒气,扬起手上的马鞭便抽了过去:“狗奴才发什么愣!还不快去!”
挨了一鞭,庆余终于回过神,忙不迭应着往回跑去了。
知自家爷心急庆余一刻也不敢耽搁,直跑的气喘嘘嘘方回了十里画廊, 临进门时正碰着了个手挎竹篮要出去买菜的粗使婆子,他急急慌慌的差点撞到人,倒是那婆子机灵一个侧身闪了开,低垂着头冲他福了福身子便出了去。
庆余急着寻人也没得功夫同她攀扯, 瞪了那婆子微躬的背景一眼便匆匆进门去了菱园,这是曲玲珑住的院子。
进去却是房门紧闭,一片静悄悄的,崔嬷嬷不在,连个丫鬟也没有。
知道曲玲珑两次逃走的事情,庆余这一看直看的头皮发麻,都没顾的及寻丫鬟来问,冒着被顾西臣打断腿的风险推开门快步进了去,到底还是顾忌,进去也没敢入内室,只站在门口唤道:“奶奶……”
里面却是同外头一般的寂静,见此庆余也顾不得别的当即进了内室,看着那放下的重重幔帐又试探的唤了声:“奶奶?”
依旧是一片寂静没得人应答,庆余便不再多言忙伸手掀开了帐子,果然里头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只空余下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苏绣织金碧绿薄被和十香浣花软枕上的羊脂白玉簪。
庆余看的腿都软了,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奶奶看着柔柔弱弱心思却是如此的细腻,偏偏选择这个时候跑。这让他如何做,去回了爷吧,照爷那般的性子能闹出什么动静来他不敢想象,且皇上及文武百官俱在……
可不回罢,过后爷若知道,他这颗脑袋也甭想着要了。
思来想去了半晌,他一咬牙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重要,拿过十香浣花软枕上的羊脂白玉簪一路小跑着出了十里画廊。
因着顾西臣的婚事甚是隆重盛大再加上是七夕节,街道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庆余急的满脸都是汗却也不得不小心避着人往靖国侯府赶。
也算他聪明,跑的脚底生烟终于赶到之时果然顾西臣已经接了人回来,同身穿凤冠霞帔,头遮绣鸳鸯纹饰红盖头的慕容氏,一人执着一头红绸带正在往前厅大殿上去。
眼看着自家爷便就要拜堂成亲,庆余忽的又没了勇气选这时候同他言说曲玲珑的事。
倒是顾西臣因心中惦念着,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注意着四周的人,因此庆余一回来他即刻便望见了,一双厉目瞪过去,意在询问。
庆余暗暗叫苦,这下便是想赖到爷结了亲也不行了!只得苦着脸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白玉簪子举给他看。
这一看看的顾西臣彻底没了动作,直愣愣的眼中就只剩下了那支白玉簪子。
他忽的顿住了脚步带的慕容氏也停了下来,万分娇羞的声音自大红盖头下传出:“顾郎,怎么了?”
外围的官臣及宾客见此也渐渐消了喧闹声都望了过来。
庆余心中直叹气,看样子爷这亲怕是结不了了。
果然顾西臣缓缓松开了握着红绸带的手,撩衣而跪:“母亲,请恕孩儿不能从命了!”
在众人一片惊声中磕了三个头又道:“钰鹤辜负了皇祖母和舅舅的一片苦心,深知自个儿罪孽深重,待钰鹤料理完事情便就回来请罪!”
他这两句话是用了内息传出的,大殿里端坐的人原本俱都是满面的喜气,忽的闻他此话都是一怔,待出去哪还有顾西臣的人,只余下扯了红盖头瘫坐在地上的慕容氏。
说这头顾西臣刚出了靖国侯府却正碰上一辆锦绣马车停在门前,自上面下来个身材修长,眉目俊秀温润,身穿玉色盘云银绸长衫的青年男子来,见了顾西臣“咦”了声道:“莫不是我未曾来晚?还未该你这新郎官拜堂么?”
顾西臣正急没功夫同他多言,只匆匆唤了声:“九哥”便飞身掠走了。
来人正是庆宣帝的第九子,朱临宣!
他原本也是要过来庆贺顾西臣大婚的,只是路上因事耽搁了下便来的晚了些。
见顾西臣掠走,跟在他身旁的精壮男子上前恭声问道:“殿下,可要跟上去看看?”
朱临宣回身望着自个儿的马车笑道:“不必了,回宫罢。”
顾西臣在路上便吩咐了疾风去城门处守着,他自己则在街市上随便骑了匹马便出了城门直奔青桑县去。
他知道她的软肋片刻不敢耽搁,一路上都不敢多想,只想着快些到,只要寻到了她阿爹她定也走不远。
可是当他日夜兼程的赶到青桑县至曲家,看到曲家那竟连锁也未锁的大门,因大敞着即使在外头也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房屋,落满了树叶尘土的院落,哪还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顾西臣抖着手抓过了路过一人的衣领,阴沉着一张似那煞神恶鬼模样的脸,厉声:“这家人去哪了?何时走的?”
那路人不妨被他抓住一抬眼见了那煞神似的脸,吓的腿直发软,哆哆嗦嗦道:“早……早月前就搬走了……”
顾西臣攥着他衣领的手咯咯嘣嘣的只响:“搬去了哪?”
那人被他吓的抖了抖,生怕那拳头下一瞬便揍上了自己,忙道:“我不知,他家搬走的很是蹊跷,一夜过后便没了人,好似被人追债一样。”
听闻此话,顾西臣终是死了心,缓缓松开了手,一时只觉这天地间都失了颜色。
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定是早前就知晓了他要迎娶正妻一事,忽然要回青桑县是为了让他同意碧落先回来接了曲堂礼离开,时时逛园子是为了熟悉逃走的路径,在床榻上的百般柔顺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她这次却是当真要离开他了,且已经离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少,躺平任鞭打
我明天还更
☆、入宫
京中的街道虽热闹, 但这安庆街上却异常的安静。通往皇宫大内的街道并没有哪个敢不怕死的在这里逗留。
忽然这空旷宽广的街道上缓缓行来了一辆马车,乌木造的车壁,四四方方的车身, 算不得健硕的马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马车。
朱临宣端坐在里面, 阖着眸子正在闭目养神,他身下的鹰脖色贡缎铺衬忽的动了动,有细白的手指从里头伸出来轻轻的挡开那铺衬又缩了回去。
朱临宣依旧阖着眸子,似乎未曾察觉。
安庆街虽长但总有走到头的时候,眼看着距离宫门越来越近, 铺衬下忽然响起道娇怯怯的声音:“九殿下,可否让马车停下?”
忽听人声朱临宣吓得猛的睁开眼睛,迅速坐开了去,紧紧盯着他先前座下的铺衬喝道:“谁在底下?”
那底下却没了声音,半晌铺衬被人怯怯的掀开, 从里头爬出来个身穿灰色粗布衫和同色散管裤,梳着一兜丝的婆子来,说是婆子却是被她这一身衣服所惑,仔细看去,那巴掌大的小脸上虽呈黑黄色, 但怎么也掩盖不了她精巧五官的美来,她身上虽被这粗使婆子穿的宽大衣物遮盖的严严实实,却不难想象她曼妙的身姿。
朱临宣却似看不到一般,紧皱着长眉, 喝道:“你这婆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潜上本皇子的车!来呀!将这婆子绑了!”
没想到他不由分说便要绑她,曲玲珑忙道:“九殿下你误会了,我……”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直侯在外头的精壮男子用巾子堵了嘴,着那绳索捆住了双手。
万万没想到会如此,曲玲珑瞪着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满是不敢置信。
她前头在十里画廊装扮成婆子的模样后便寻着人少的偏僻路径到了大门前,这儿毕竟不是侯府守门的见是个买菜的婆子也没得注意,可就在她要出门之际竟正碰上了匆匆回来的庆余,当时心都快吓了出来,忙低了头冲他福了福身子便快步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