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那奴才似乎有些面熟。邓绥下了轿撵,走近两步,险些踉跄了一下。
屏退侍从,君骘的脸色很快就由唯唯诺诺转为了淡然,看着邓绥说:“幸而你今日走的是这一条路,看来,我的运气还没有用完。”
邓绥倒是没有他那么平静,压低着声音问道:“你最近躲在何处?此时怎么在宫里?你可知……我有多么担心,我真怕你……”
君骘蓦然打断她,问道:“你想当皇后吗?”
邓绥怔忪了一瞬。
“如果没有窦家那位小姐,你,可以当上皇后吗?”君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邓绥心里冒出危险的想法,不自禁地揪住他的袖口说道:“你藏在窦家对不对?”然后想了想,目光更犀利了几分:“你,接近了那位窦小姐,对不对?”
心中的惶恐不禁加大,邓绥皱着眉头,摇头道:“不要做傻事,不要去伤害她。君骘,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当我发现那个孩子存在的事情,就知道她必定成为你最大的隐忧。”君骘叹了口气,脑海里蓦然浮现出那个孩子烂漫的笑意,说,“不过你放心,我从没想过要杀了她。”
这有些不像君骘一贯的做法,从前的他,只要是对她稍有不利的人和事都会毫不留情地抹杀。他年纪虽轻,但素来为她沾染的血腥,却是浓厚无比。
曾经,在他垂死绝望的时候,她背着整个邓家庇护着他。从那以后,他便决定拿起刀剑为她一生厮杀。
邓绥听到他说不会伤害那位窦小姐的话,不禁松了口气。
然而他却神色有异。
“我只是想要和你道歉。”君骘转过身去,轻轻说道,“一生为你担尽罪孽,这原本,是我许下的诺言。但是,如今有了例外。”
邓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你不是问我最近躲在哪吗?我刚好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估计就算是邓家,一时半会也没法找到我,更没法把我揪出来。所以特意来请你帮忙的。”还没等邓绥说些什么,君骘便懒懒地说道。
“什么地方?”邓绥疑惑地问。
他勾起嘴角:“暴室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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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归荑不顾阻拦冲进公堂的时候,正巧看到他们将青釉狠狠按在地上,高高举起朱漆木板准备狠狠挥下。
几乎是破口而出的一句:“住手!”
大抵是她声音嘶吼得过大,那行刑的人真的停了下来。
窦栈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却面色暗沉得像是糊上了一层黑泥巴似的。还没等他说什么,归荑先发制人一句话震惊四座。
“我认罪!”
认……认什么罪?!
窦栈整个人都气哆嗦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良久才狠狠拍了几下惊堂木,说道:“胡闹!你这是胡闹!来人,把郡主给我带回……”
“我是共犯!”窦归荑拍拍胸脯大义凛然地说道,瞥了一眼一旁同样呆若木鸡的言官,皱着眉头一跺脚,说道,“看什么看,快记啊!”
君骘和她说过的,她说的话一定要被一旁的文官一笔一划写下才作数。
文官恍然提笔,簌簌地挥笔在木签下记下她的供词。
“窦归荑,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窦栈怒不可遏,走下堂来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说道,“你偷了朝月璧吗?你杀了人吗?你可知道,你刚刚说出来的话可以判你斩立决!”
“青釉姐姐做过什么,我就做过什么。”窦归荑扶起青釉,抬眸看向窦栈,说道,“不管是偷朝月璧也好,杀人也罢,你想要给我们安上什么罪名,就安吧。”
我们。她刚刚说,我们。
简直可笑!
“窦大人,这证词已确然,共犯也认罪缉拿,现下,倒是可以结案了……”文官不卑不亢地提醒道。
窦栈猛然大袖一挥,怒然回首望向文官道:“结什么结?!这案子疑点颇多,大人,还是谨慎些为上。你说呢?”最后三个字,语气竟然真的像是在询问对方一般。
而那位大人毕竟不是木头,轻轻放下笔诺然道:“疑点着实颇多,颇多。”
“我再问你一次,你给我想好再回答……”窦栈坐回位置,咬着牙,目光凌厉,“你,可是……”
“是,我是同党。”归荑字字铿锵。
窦栈的眼神如熔炉,几乎要将她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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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承明殿。
窦栈之父窦笃赐座于南侧,太后娘娘高居殿上。殿内服侍的侍从多数都被屏退,整个大殿显得有几分空然。
如今,大将军窦宪前往关外驻守,副将南筝和侯爷窦瑰也领兵在外,而窦景在南筝大婚后便前往封地视察。如今朝中,太后娘娘的至亲重臣,唯有殿下的窦笃。
“于是,栈儿便先将她押入牢中了?”太后沉吟,看不出喜怒。
“本是一桩小事,臣素来独揽此担,筹谋推进多年,眼看有些眉目就要揪出梁氏的余党,可是这下……”窦笃皱着眉头,拳头不禁握起,为这么一个不知世事行事荒唐的侄女而气愤。
“不若,便先不管她。进了暴室狱,还不信那个梁家的小杂种不吐出些什么东西来。那个丫头,跟着受些苦也好,免得日后不长记性。”窦笃咬咬牙断然道。
太后淡然瞥了他一眼。
轻轻端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小口,说道:“归荑的性子,和她阿爹,那是一模一样。只怕,你这样逼,是长不了什么记性的。”
窦笃眼中戾气更甚。猛然一拍桌案稍以泄恨:“那可如何是好,如今罪名已定,勉强放人岂不是又成了那些贼寇手里的把柄,又是弹劾请奏。我可还记得上次那个姓马的,险些把我和三弟的兵权都削了几分……”
幸而后来,太后庇护,将他在狱中解决了。
茶杯缓缓放下,太后理了理袖口,思索着什么,良久,说:“比起让那梁氏女拉着我们窦家的孩子一起陪葬,自然是,宁愿两个都放过。”
话说得轻巧,可如今,放人也需要个名目啊。几乎都定案了,难不成,还要翻案?
窦笃绞尽脑汁,苦恼不已。太后却轻轻乜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别无他法了,你且同栈儿说,这件案子,不用他审了。”
窦笃惊了一瞬,这件案子若是落在别人手上那还了得,一定会立判窦归荑与那叛女同为死罪!
看到窦笃讶然站起,太后问了问身侧的婢女:“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娘娘,戌时方过一刻。”婢女回答。
“应是快要到了。”太后垂眸,窦笃蹙眉,说:“太后娘娘,此案决不可交予外人审,还望三思!”
忽然有通传的奴才弓着腰走近,太后方才派他去雒阳城门守着,此刻,看来是有消息了。那奴才到太后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太后嘴角微微扬起。
“传他进来。”太后娘娘轻轻咳嗽一声,摆摆袖子。
窦笃看向门外。
一个披着厚厚裘袍的人步履静默地走了进来。身形高瘦,感觉有几分莫名的熟悉。然而裘帽笼盖了他的头,看不到他的面容。
太后气定神闲,说道,“孰是孰非,生杀取舍。从现在起,哀家,全都凭你。”
窦笃眉头蹙得更深几分。
那人将披风轻轻解下。
跪拜在堂下,说:“喏。”
☆、第四十二章。新职判官
“认罪?!”刘肇猛然拍案而起,惊吓得暴室狱的文官一震,猛然跪下以首叩地,说,“是啊,郡主大人已经认罪了。如今,正被窦大人拘在暴室狱里……”
他神智一震,不明白他一个时辰前还将她好好地禁足于殿内,怎么顷刻间,竟让她入了那暴室狱?
几个当时奉命服侍并且看管住郡主的奴才和奴婢们还跪拜在堂下,如今一听到这变故,吓得几乎跪立不住,要整个侧身瘫软下去。
陛下的神色,简直差极了。
“不对,郑众,你可觉得有何不对?”刘肇蹙着眉头,郑众不知该如何回他,却看到他深思着,说道:“她不是会想出这种方式来救人的那种孩子。如果是按照她的想法,即便是知道了对方的指控,一定会想尽办法逃出来,然后来缠着朕才是……”
“侧殿里那么多人,郡主大人被绑走的时候,怎么竟是一点声息也没有?”郑众感慨一般地说道,“况且这供词也是值得推敲,怎得就要拉郡主下水呢,就像是算计好了她一定会不顾自己的性命认罪一般……”
刘肇瞥了一眼郑众,拳头猛然紧握,眼神猛然冰冷肃杀起来。
“看来是有人,糊弄着她,给她拿捏出了这么个糟糕透顶的主意,置她生死于不顾……”刘肇目光森寒,极少看到如此震怒龙颜的文官也吓得分毫不敢动弹,默默地一直跪拜着。
“查出来没有,那个青釉,究竟是什么人?”刘肇陡然问道。
归荑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就命人查探过这个人,所意外查到这件事情同太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是表面上大将军不愿亲弟弟娶一个卑贱的舞姬而将之排挤那么简单。
窦家,似乎老早就开始设计那个青釉了。似乎,是想要从她身上打探出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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