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门外的刘肇,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眼,往屋内瞥了一眼。
脸色骤变,几乎是狂奔而来,将跌落在床榻下的那单薄的身影一把搂住,右手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腿,将她抱起,欲安置在床上,却意外地发现她醒了,眼眶可怖地发红,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归荑……”
刘肇动作止住了,就这般抱着她,感觉到她灼人的体温。
“不是知道吗,窦侯爷……是冤枉的。”她方才紧咬的唇,一松开又是隐隐的血印,她余光瞥向门外,她知道宋箫也在那里。
她奄奄一息的时候,那般求过他。她求他,倘若窦瑰有一线生机,请一定一定。
一定要救他!
一个是当朝天子。
一个是朝堂命官。
“陛下,宋大人……”
她伸出手,猛地扣住了刘肇的胳膊,指尖深掐,他面色却未改,依旧稳稳地抱住她。
“他是清白的!”她的声音猛地扬起,声音沙哑而锐利,“你们……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吗?!”
她的手掐着他的胳膊,几乎脱力到颤抖。
鬓发凌乱地耷在脸庞。
“他已经翻供,他说出了实情,他……想要活下去啊!”她滚烫的身体,不断地挣扎着,明明重病之身,刘肇瞬间竟是险些抱不稳重她,“他想活,他要活,既然如此,他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
她赤红的眼,紧紧地盯着刘肇:“你们……你们!”
“好毒的一副心肠!!”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章节爆字数啦。。。。赶脚一章有别人两章多。。。。
☆、第一百二十章。清河之秘
伤口撕裂了,血色印出,刘肇蹙眉,将她安置在床上,翻身而上,以腿制住她挣扎的腿部,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压住,另一只手猛地拽下床帐处的束带,反身迅速地捆住了她的脚踝。
他压住她的肩膀:“别动。”
伤口会崩裂。
“草菅人命,构陷忠良……这样的官,竟然是朝廷命官,这样的君,竟然是当朝圣上!”她更加大力地扭动着,却依旧逃脱不了他的禁锢。刘肇嘴角微收,深邃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眸,听着她刺耳的话,面色未改,“国本何在?!朝堂何存?!……你,你放开!……”
他轻轻开口道:“归荑,你可还记得,朕问过你,何谓君王。”
扶桑力尽了,大口喘着气,斜目而凌厉,却有几分虚弱地望着刘肇。
何时问过,这样的事情。
“八年前,你不懂。七年前,你依旧不懂。”刘肇缓缓闭上眼,复而睁开,“如今,你可懂?”
她瘫了半会子,猛地翻过身,就着他的手狠狠地要了下去,口齿咸腥,却不松开。
他一动不动。
良久,他移开了目光。
“朕倒是盼着,你一辈子都不懂。”他的嗓音,若冰湖之寒。
听着他此时的声音,她心中略一紧,竟是缓缓地松开了牙关。
眼风扫过他的神情,看着他深邃安和的眼眸,如同一片无底的深潭,透着冰冷而暗黑的光。但是,为什么,她仿佛从这种漆黑里,看到了无尽的哀凉。
这个人。
一瞬间地晃神后,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刘肇看着她的眸。
伸出手,想要触摸她,她生生别开头,他手再覆上她肩胛,指尖却禁不住稍使暗劲,叹息一般说道:“是朕输了。”
“你恨朕。”他松开她的双肩,缓缓起身,和她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是不是?”
扶桑感受着肩胛处微微的疼痛,眉头一丝丝蹙起。
刘肇看着她毫不动容的神色,静默地凝视了极久。久到,她竟觉得他已凝成石雕。
手指,终归一点点松开。
“迫害忠将,罔顾王法……那么陛下所承载的恨,又岂会是这一点,泱泱天下子民之心,都必会……”
“朕……”刘肇伸出手,缓缓蒙上她的眼。
凑在她耳边。
“并不后悔。”
扶桑眼前一片黑暗,却只听到他在耳旁晦暗的呢喃,声音几分沙哑:“如若说,一定会是如此。朕,不后悔。”
他不争,便护不住的命。争,便留不住她的心。
她感觉到唇上一凉,刹那间呼吸静止。
却只是片刻的停留。
“风更雨漏尽,凄凄败萋萋。”
他松开了缚住她眼眸的手,嘴角些许的笑意,却让她看得如同心头被一根细细的线勒住,越扯越紧。
“你提的诗,原是此意。”
刹那间,扶桑脑海中闪过女孩提笔,画卷下落下最后一个萋字,回眸,冲着少年莞尔的景象。
手,猛地抵上头部,指尖禁不住地用力。
然而,脑中却又只剩下一片虚无。
良久,她深深地思索着。
蓦然,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袖。
刘肇背脊一僵硬,回过头去看着她,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某种光,却被她一句话瞬间浇灭。
“窦南筝呢……”
她的眼眸,变得锐利而危险。
“窦南筝,在哪里?!”
“归荑,你相信朕,此事自是会……”
她拽着衣袖的手猛地一挥,刘肇不敢牵扯她,顺着几斤踉跄地近了半步。
“真是可笑……”
她的眼,从未如此陌生。
“陛下方才是说,要我相信陛下吗?”
-
雒阳城外。天梧寺。
“修林师太。人此生守住的孽太多,是没有机会来世偿还的,九泉之下,必将受炼狱焚烧之苦。”窦南筝缓缓地抽出刀来,“所以,即便是死了,也是不能解脱的。”
“既然此孽,非你所造。你又何苦咬口不放呢。”
曾法号修林的女尼却只是默默地,继续捣鼓着柴火,轻声说道:“该说的,老尼都已经说了。施主如若不信,又何必多问。便是问了,老尼也只得这几句实话。”
窦南筝眼眸微微眯起。
“你受当年清河王妃耿氏指示,下药残害清河王侧妃,至其暴毙。单单凭这一点你便不可能活着,为何,清河王妃却久久未灭你口?”窦南筝的刀尖,稳稳指着她的脖颈,“我只是想要知道,你能够活下来的理由。”
“你没有被灭口的理由,是你身上还有着不能失去的利用价值,还是说,你当初,用什么,和谁——交换了你苟活的性命?”
修林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本是清河王妃的心腹。她既利用你下药,想必你身上必无她可利用之值,也并无什么,可同她协商的把柄。亦或者,你是在下毒害死清河王侧妃西绒后,为了保命,又做了什么事,是不是?”
修林捣鼓柴火的手,终归一顿。
噼啪。
火堆里猛地发出爆声,一切陷入骇人的寂静。
“副将大人能够问出这样的话,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事吧。”
不再以施主相称,这一声副将喊得稳稳当当,修林微微侧过头,眼风清冷:“不知副将,如今是谁的左右手。”
窦南筝的刀收回些许,她凑近了修林,沉声说道:“对侧妃西绒,本将还存有疑虑。但是你,本将的确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年你原本是在这清冷寺中,唯一不对失宠侧妃西绒冷眼相待之人。你们惺惺相惜,本已是莫逆之交。清河王妃耿氏以你亲子要挟与你,你才不得不迫害与她……”窦南筝娓娓道来的时候,修林的眼中,原先冷铁一般眸色里,恍若裂出一痕缝隙。
窦南筝精准地捕捉到那一丝裂缝,话语如同一根硬钉一寸寸钉入,试图撬开她所欲探知的不为人知的真相。
“本将是谁的左右手又有何想干,如若你所隐瞒的,终有一日会现世于众人,那么……”
“对,既然副将大人已经知道了苗头。想必就算不是您,终归,也是接踵而至的人要来寻老尼了。那么,老尼只问副将一句话,答了此话,老尼,便也可以做出抉择。”
“什么话?”
修林的眼眸,一点点抬起。
“副将大人,如今是以窦氏旧人的身份问我,还是耿氏之妻?”
窦南筝的眼眸一点点眯起。
修林的嘴角微微勾起,如今的眼眸,竟是如同罗刹一般诡谲。
“如今的您,应该比谁都要清楚吧,那么多年以来,清河王刘庆的韬光养晦,而为其利爪的耿家,十数年来,暗地里又是作了多少孽。包括当年的窦家,究竟是怎么一朝覆灭,副将大人,这七年来,看清楚这些,是不是夜不能寐。”
窦南筝神色未变,但是,眼底的光却渐渐灰暗。
“老尼只是想要知道,您查这些的缘由。是想要耿家为此付出代价,还是想要,为耿家谋求后路。”修林嘴角微微勾起,“这样的话,老尼便可以做出选择。是告诉您之后再去地下面见西绒,还是,吞下所有的秘密,直赴黄泉。”
窦南筝面色铮铮,握着刀柄的手收拢,指节泛青。
她微微扬起下巴。
“窦氏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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