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把玩着可贞手指,没有一丝迟疑道:“罗叔任罡他们不占编制,之前但凡食堂里用饭,都是关师爷按着顿数五日一结。食堂里吃饭都是分餐制。总归每人那么点子米面鱼肉菜蔬并调料柴薪,一目了然,账目清楚很。我想以后这样也是可行。罗叔关师爷他们家眷都是自己开伙,就不用管这许多了。至于我么,朝食一般应该都会食堂吃。哺食话,如果无事,我会遣人知会你一声回家来吃。”说着又笑道:“其实食堂里饭菜还算可以。口味鲜香清爽,比我以前庶常馆吃好吃多了。除了任罡是南边人。一向吃不惯饽饽大饼外,其他人都还算合胃口。”
可贞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应下了,“那好,等到逢年过节,我再给你们开小灶做好吃。”
她也是这么想,任罡师爷他们和自己并家里下人们又不一样。虽都是苏慎私人,可却办都是公事儿。若和衙门里胥吏们太过太泾渭分明了,对于他们开展工作是没有什么好处,毕竟一起吃饭也是个改进人际关系,增进感情好机会不是。
苏慎应了,又笑道:“你是内掌柜,这些事儿都听你。”又唱了个喏打趣可贞,“内掌柜,小一年公银是一百六十两,还请您笑纳。”
可贞掩着嘴咯咯咯笑,“记下了,到时候一定按额征收。”又眨巴着眼睛问着苏慎,“俸银一年春秋两次发给,春季是正月二十之前,秋季是七月二十之前,我没记错吧!”
苏慎故意作怪,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样子,随后苦兮兮应了声“是”。
可贞笑不能自已,又捂着肚子捶了苏慎两下,“你这家伙!”
苏慎搂着可贞呵呵笑,“蕴儿,你心意我都明白了。过日子心有成算精打细算是没错,可是你要记得,一定不要委屈了自己。”
现他什么都不怕了,唯一担心就是可贞过于勤俭,苦了自己。
可贞嘟了嘟嘴,“我知道了,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说着又把头埋苏慎胸口,甜甜笑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能用你俸禄过日子,我觉着很开心。”
就和以前做针线赚钱一样,这是他们自己努力所得,和庄子上出息又不一样。
“你也是这么想吗?”苏慎抚着可贞手一顿,语气越发轻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能用俸禄养活你和孩子们,我也觉着很开心。” 不过又挑了挑眉,“只不过,应该是不够。”
可贞自然知道是不够,看着苏慎年俸四十五两,养廉银一千八百两,购买笔墨纸砚和碳薪诸物公银一百六十两,加一起足有两千两,实是一笔不小数目,也比她自己预想是多多了。
可到底,开门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是银子。而且家里头又有这么多家人、幕僚、下人要养活,每月工钱月例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尤其是四位师爷,年俸都二百两到三百两不等。不仅俸禄,一年三节还得送礼。过年若人家要回家话,还得送上盘缠。这样下来,一千两三百两已是没了。
其他家人下人,虽没这么高俸禄,可也要负担吃穿嚼用,过年过节也要另外赏红封。
他们现如今又算是成家立业了,金陵湖州京里三处一年三节也要备上节礼。再加上掖县那么多官衙行署,也就代表着有那么多官员官眷需要应酬,三节两寿哪里少得了孝敬。
另外,上司衙门里那些师爷、门政、稿签也得塞银子。平素京里、省府派来查河工、查防务、查地丁、查驿站、查监狱、查钱粮官员们,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真是处处离不了钱。
就像苏慎问打点给董知府家拜礼,两罐茶叶各是半斤分量,加起来差不多四两银子左右。两色云锦两色湖绸,加起来一共四十八两银子。一包板鸭共两只,一共四钱银子。一包鱼鲞三斤多,虽然是自己做,可当初黄鱼价格也每斤一钱左右,再七七八八腌料加起来也四钱银子上下。
这八色拜礼加起来就五十多两银子没了,再加上给姑娘少爷们见面礼,下人们打赏,少说也得六十多两银子。
自然,董家是特例,去旁人家肯定是不至于这么大手面。可一刀切,二三十两总是要吧!
还有今儿回周太太裴太太等人礼仪,也都一两银子到五两银子之间。
一年这么下来,两千两银子,怎么可能够。
只不过,一直以来她都没打算完全靠着苏慎俸禄过日子。这笔银子,只要够上下来往应酬也就行了。他们吃穿嚼用,不是还有庄子上出息么!再加上,这回程仪加起来就已是一万多两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
“你放心,俗话说好,有多大肚吃多大馍,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儿。我们日常开销吃穿嚼用并不占多少花销,你只管放心。至于应酬方面,我也会列下表和关师爷商量着办。”
说着又开解苏慎道:“你要想着,即便你没来掖县做官,不管是家念书,还是留任京里。但凡过日子,哪样不需要银子,这些花钱地儿仍旧一个都跑不掉。别说我们了,就是京里那些有爵位世袭人家不也是这么过日子么!再说了,咱们家再不济还有庄子上出息贴补着呢!可是还有好些人家,可都只能靠着这俸禄银子过日子,我们该知足啦!”
苏慎听可贞说实,笑着点了点头,又告诉可贞,“你说是,就像裴典史,他就是苦出身,家里除了两间瓦房和几亩薄田就再无长物了,都是靠着俸禄过日子。可家里老子娘要赡养,几个小子眼看着都大了,成家立业哪个不要钱,手头实是不宽裕。我们食堂里早些年规矩,不论品秩大小,都是一样份额,人人都是五个菜,三荤两素。只有他,每顿都要省下两荤一素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怎么,衙门里不作兴家人下人去食堂搭伙吗?”可贞一听苏慎这话挑了挑眉,不由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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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打更
可贞听着苏慎这样说,倒是有些诧异起来了,难道说这掖县衙门还是个特例不成?
“自然是作兴,不过裴典史衙门里干了二十多年了,典史位置上也坐了年了,可家里人自来都没有食堂里搭过伙。”又道:“他这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这么一板一眼,是个做事儿,也是难得。”
“这倒真是难得。”可贞点点头,不由赞道。
她看过裴典史资料,上有老母亲要奉养,下有七八个孩子要教养。可身为典史一年俸银也就三十两上下还没有养廉银,另外下属协助办公攒点一人朝廷还是不付薪资,这得他自己掏银子负担。这么一来,如果没有什么外话,这日子不紧巴巴才是问题。
因此上,这和他们情况就又不一样。她和苏慎是完全有能力负担这些支出,所以并不意。可裴典史家境已经称得上困难了,竟还能如此慎独慎微慎初知耻,就着实不容易了。
不过再回头一想,这裴典史身为典史,家里还会这般困难,这本来就不一般。
毕竟,典史可一向都是肥缺。
典史掌管缉捕、稽查狱囚、治安等事宜,来钱路子很多。而且典史基本上都是杂流浊流出身,干到这个份上,想要再升一阶半阶本就难如登天,所以所图基本上就是一个钱字。
而且他们还不像知县,知县毕竟体制要尊贵些,是亲民之官,所以即便有路子捞钱,可有些事儿也不可能自己出手。自己不方便,不免就要仰仗师爷和主簿等人。多一个经手,自然就多一个扣头。一层一层剥削了去,到了知县手里自然也就有限了。
可典史不一样,他们本身出身如此,并没有体制尊贵顾忌。完全可以“事事躬亲,实事求是”,这到手银子自然也就可观了。
所以但凡身为典史,就没有不贪,就没有穷困。可裴典史家境竟这般困难,可贞怎么能不感叹。
不过,能这衙门里站稳脚跟。而且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说,这位裴典史真是很有手腕。
想了想。又问道苏慎,“躬懋,那食堂里经费是从衙署经费里走吗?”
说起来,她还真是对这食堂非常感兴趣。不为别,实是这个食堂设置。不管是性质还是实际操作都太过现代化了。
苏慎听得可贞发问,很自然就把食堂情况告诉了可贞知道。
“是,食堂伙食经费来源一般都是衙署经费支出羡余,也有可能是地方财政收支平衡后盈余。自然,也有可能是陋规之类。我还听说有衙门里每月还要把这笔经费放贷出去,等月底收取了利息之后再充作经费和管厨结算。而我们衙门里。伙食费用就是衙署经费支出羡余。每月月底,都会和管厨结账。”
见可贞看着他,又笑着继续说了下去。“……像前任知县家眷就是食堂里搭伙,据说都是每月按着人头补贴银子。只不过,咱们食堂里这管厨,掌灶、掌案、采买都是他人。不必担心掌灶、掌案不懂得料其用,也不用担心采买会揩油拿抽头。有时候再报损两样厨具餐具,这花账和实支里头差额也就委实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