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前任县令带着家人离任。工房把二堂、三堂、东西花厅、知县宅等内宅院落修理裱糊好,苏慎带着一班家人搬进了县衙。
接印、拜阙、拜印,然后衙神、土地、狱神等神祗也已是一路祭到底了。
接过印后,就悬牌放告,算是正式接受诉讼了,三月二十六还接了上任后第一件案子。
同时,掖县城内大小衙门主官也已是去拜见过了,而掖县境内大大小小士绅豪富也都已是来拜访过了……
可贞听着连连点头,又因着任罡是自己人,这些年来,但凡事情,可贞从来不避讳他。所以衙门里那些个事情,她也敢问一问。
又听说苏慎这些天都住花厅院里,然后吃饭也只食堂里吃公务餐。每天早出晚归,下了衙后还得忙到两天才能赶紧睡上一觉,然后天不亮就又得起来了……真是心疼啊!
不过幸好,明天就可以见面了,可贞大大吁了一口气。
先祝姐妹们节日乐,然后,节日对于需要码字不能断写手来说真不是什么好事情,这几天我应该都只能单了,等到上班后再多一些补上上月这么多粉红票,实是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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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即空
消息是京里苏越派人连夜快马送来的,算算日子,今儿正好是头七之日。
可贞捏着书信,实在是有些愣怔。
虽说这些年来可贞自家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已经鲜少想起苏铨了。只有收到关于苏铨的消息的时候,才会记起来一遭,可随后书信看完,也就抛诸脑后了。
可在她还未出阁的那些年里,说实话,暗地里也没少嘀咕什么祸害遗千年,又或是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之类的话的。尤其是看着腿脚不便的苏铎,看着孤独一人的白氏,还有每到年节或是初一十五磕头上香的时候看着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真是活剐了苏铨的心都有的。
可这会子听说苏铨走了,说句实在话,真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的。甚至于,心里头还酸酸涩涩闷闷乱乱的,一股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也下不去,不知道这是什么了。
当下就想给林氏写信,快步去了书房,可墨都磨好了,提起笔来的时候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就这么愣愣的坐在了书案前。
而苏慎的状态也不比可贞好到哪里去,其实这些年来他还曾暗自腹诽过,腹诽苏铨的生命力竟这样顽强,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年。可即便这样想过,这会子收到信,也着实愣了愣的。毕竟他完全没有料到,这都开春了冬天都过去了,怎么突然之间就走了呢?登时和可贞一样,这心里亦是五味陈杂的。
其实在苏世彦离开了掖县的这么些年来,苏铨一家子除了王氏外,其他人基本上都不曾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的。而且即便王氏一直都和可贞有书信往来。可到底也只是说说女人之间的体己话散散心罢了,家里家外的事儿是从来不会提及的。
只不过,虽然和苏铨一家子再没什么瓜葛,可苏慎却一直都是警醒着的。苏越每回来信,也都会和苏慎提一提苏铨苏世彦的境况。
苏慎有的会和可贞提起,有的就只自己知道罢了。
所以苏慎很清楚,早在那年苏世彦灰溜溜的回京后,苏铨因为气急攻心,登时就撅了过去了。好不容易猛掐人中虎口醒过来后。却是口眼歪斜、耳后疼痛、流口水、言语不清,竟是患了口僻之证了。
再加上苏铨年轻时就忧思恼怒、饮酒过度、恣食肥甘、纵欲劳累、起居不慎,仗着人高马大的完全不知道保养身子只知道肆意的挥霍,所以底子早就被掏空了,况且这些年来苏铨因为心里有鬼又整日整夜的疑神疑鬼的忧思过重,而且年纪又这样大了,所以这一病。竟再是没能站起来了。
可贞也知道苏铨这些年来基本上都是在床上躺着的,他的填房钟氏一心想趁着苏铨还未蹬腿借着苏铨的余威赶紧给儿子们谋份前程,再加上到底是半路上的夫妻,苏铨又是个贪花好色的,夫妻情分也浅薄,所以在照顾苏铨时,并不十分上心。
虽然大夫汤药不断,可到底把苏铨挪进了小书房,借着自己身上不好只让姨娘们轮流照看着。
可苏铨家里头这么些年来一向内帷不肃。苏铨享受这些在他看来是争风吃醋的闺房情趣,钟氏是没那个本事镇压,所以屋里头可以说是乌烟瘴气的。
屋里,资格老的姨娘们仗着进门早或是生育过倚老卖老,年纪轻的姨娘们仗着有两分宠爱恃宠而骄,再加上又有白氏当初埋下的伏笔,所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日日都跟那乌眼鸡似的,见了面冷嘲热讽都是轻的,动手动口那真是常有的,可以说但凡见面就要斗,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的。
以往还不显,可这会子苏铨这块肉一倒下,一家子就全乱了。虽然苏铨还未闭眼,可那些个姨娘们都已是为自己考虑起来了,或是变卖家私。或是日夜哀嚎,没一个没一刻消停的。
不过到底在苏铨面前,还不敢太过放肆的。可随着苏铨的状态越来越差,慢慢的大小便失禁,这些姨娘们知道苏铨没有指望了,这心就更大更野了。照顾起苏铨来更没有以往上心了。
王氏虽知道,可到底是公婆房里的事儿,她再管着家,防着姨娘们往外头运东西,可也管不到这上头的。
还是钟氏自己闻到了小书房里的异味,当即逃也没来得及的逃开了。找了一干姨娘过来训斥,可却被姨娘们气了个倒仰。最后没法子,只好挑了两个粗粗笨笨的丫头给苏铨放在了屋里,算是通房。如此一来,就能贴身服侍苏铨了。
苏铨虽起不来身,可不代表他脑子糊涂,见着这一干妻妾儿女这般敷衍自己作践自己,不是不恨。可再恨,再有想弄死这一干人的念头,可他这会子连骂人掼东西的力气都没有,又能够怎么样的。
只不过,任谁都没能想到,这样的日子,苏铨一熬就是四年多。而且这身体是一天比一天的衰败,生活的质量也是一天比一天的差。到最后,因着缺医少药的,他的脑子大半时候都已经糊涂了,说胡话、寻死觅活的时候都有,可这样的日子,他还是熬了一年多。
……
看着情绪如此低落的可贞,小九晏哥儿都不敢做声,就是汤圆儿都乖的不行,趴在可贞身边皱着小眉头看着可贞。苏慎心里也不好受,上前把可贞抱在了怀里,安慰着可贞。
即便可贞这心里这口气再喘不上来,可生活还得继续,该了的事儿还得了了。
捏了捏汤圆儿的脸颊,拍了拍苏慎的手,“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赶紧看了日子时辰行了袒免之礼吧!”
袒免是比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这五服丧制更轻的一种服丧方式。一般远亲,甚至是朋友之间,如果亲自前去奔丧的话,也是需要披麻的。可如果在他乡,那就袒免就可以了。
虽然苏铨早已被逐出了武功堂了,可说到底,这血脉亲情是再断不了的的。所以苏越来信,亦是希望苏慎行袒免之礼以示哀思的。虽然没有强制,可到底还是那句话,死者为大。
即便可贞并苏慎都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尊重或者缅怀苏铨,可到底,他们夫妻二人对于生命都是敬畏的。
其实不只可贞苏慎,虽然金陵并湖州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头七都快到二七了。
苏怀远那自是不必说的,不管怎么样,苏铨都是他的父亲,所以当天夜里就收拾了行李一家子北上去吊丧。
林氏虽然没有去,却和苏铸苏铎一起服了丧。
还有金陵的太夫人大太太,也把家里的颜色物什都收了起来。
几家子人中,只有白氏不曾服丧,可到底,以往喜欢的颜色衣裳金银首饰都收了起来,没有再穿戴。
从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的林氏,看着穿着素白衣裳面无表情的白氏,毫无预兆的两颗滚烫的泪珠滚落下来。
林氏一直知道已经逝去的婶娘姑母姊妹们都是恨苏铨的,可她们已经没有机会去恨了;她和哥哥也是恨苏铨的,可他们却没有立场去恨,因为是苏铨给了他们生命,他们能做的也就是自此陌路;父亲也是恨苏铨的,可他并不想一辈子恨下去,不是放过苏铨,而是想放过自己;唯有七姑,对苏铨的恨那真是深入骨髓的。
林氏知道,如果不是当年的那场惨剧,当时就已经过了小定的七姑现在肯定已经子孙满堂颐养天年了。怎么可能会吃这么多的苦遭这么多的罪,到最后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留下的。
虽然之前的那些年,七姑到底对苏铨做了些什么,她并不知情。可看着那么多原本属于武功堂的产业家私都收拢了回来,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可令她庆幸的是,这些年来,七姑已经渐渐收手不再顾及京里的事儿了。
看到这样的七姑,苏宜是打心眼里高兴的。虽然她从来没想过让七姑不再去恨苏铨,可却真心希望七姑能放过自己。恨一个人太累了,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恨一个人更是一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