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不受虫笛侵扰,她倒没怎么被六娘伤到。皆是被乱窜的内力自伤。
“齐昭……”
她才一开口,就被齐昭给制止了。声音虚弱,听的齐昭这么好的脾气都要来气。
在水贼营地胡闹也就算了,他知道那些水贼多少斤两,何况有他在。
眼下这又算什么,她也不看看什么事能惹什么不能惹!
齐昭放她靠着一棵树干,很想说她两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下了。
一时也有些自责,早该想到这些人没炼成煞童,必会再出手,却忘了让顾梦提防。
那些男人见突然间杀出来个齐昭,愣了片刻后已经快速围了过来。
顾梦见齐昭扶着她转过身,目光停在六娘身上,脸色冷峻,这个样子的齐昭很有几分吓人。
她小声咽下喉间的血丝,乖乖地不说话了。
“阴爪尹六娘,你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活着呢。”齐昭道。
六娘一怔,没想到齐昭年纪不大,竟一口就点破她的名号。
她见两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虫笛已经无效,便把笛子收了起来,挥开那群男人走近两步:“小子不错啊,竟能认得出六娘我,你又是哪个小辈?”
“尹六娘说笑了,我虽说只是无名小虾一只,但也还不至于沦落到与苟枭邪道之人论辈。”齐昭笑道。
不过既然这么问,看来她不是那日跟踪他的人。
六娘竟也没发怒,反而阴恻恻笑了笑:“这都多少年,没听人连姓带名的这么骂我了,还有点好听。”
顾梦正在腹诽这女人脑子有病,忽听齐昭轻声关切了她一句:“能不能站?”
她活动了下手,将长鞭紧紧握在手心,试了试力,便搭着齐昭倚着树干站了起来,冲齐昭正色点头道:“能战是能战,但好像不太能打得过。”
一个脑门蹦就弹了过来。
齐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问的是能不能站,又不是动手,这丫头骨子里到底带着多少好战血液啊?简直不可理喻!
“她是阴爪六娘,阴气双爪渗骨挫血,手里不知道多少亡魂,你打得过才怪。”齐昭低声解释道,接着又叮嘱了一声,“她使得阴毒气劲,切记别被她的阴爪内力伤到,最好连碰都别被碰到。”
“哦……”顾梦捂着额头被弹痛的地方,一手的血糊了满脸不自知,道,“我刚和她对了一掌。”
齐昭脸色唰地就变了,白得跟白衣鬼似的:“什么?”
第27章 绝处
顾梦的手一下被拉了过去,切了下脉,严肃的双眸渐渐化为疑惑。
“真的和阴爪对了一掌?”齐昭纳闷道。
为何中了阴毒气劲却完全无碍?倒就是她的内息显枯竭之相,不过顾梦本身就无多少内力。
“你就没有哪里不适?”
顾梦摇了摇头:“当时整个肩头全麻了,小臂刀割一般,我将她击退后就不疼了。”说着稍稍活动了一下,“现在也不麻了。她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齐昭刚就注意到了,尹六娘一只阴爪暗收,显然是受了不小的伤。原来竟然是顾梦伤的?
他若有所思,不过顾梦确实是没事,这最好不过。
顾梦其实心里头也疑云丛生,看得出来六娘那一掌很强,可为什么她当时突然内力暴增,反将六娘伤得更重?
且之前体内明明还有不竭的内力在乱窜,此时却都烟消云散了,她凝神提气,可丹田内连丝内力沫都没留下。
“死前的话都说完没有。”尹六娘双掌勾起,长长的指骨中泛着阴气。
见顾梦没什么大碍,齐昭语气也温和下来:“尹六娘,她半夜迷了路闯入也是无意的。我看六娘也受了伤,不如早些回去疗伤,人就让我带走,大家就当谁也没看见谁如何?”
“我是在听笑话?”六娘将脸一沉。
“那就是不同意了。”齐昭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也是。煞虫重现世间,六娘原来在替魔教卖命。”
六娘狠色一闪,挥手道:“去,杀了。”
那几个男人听令提刀就冲了上来。
齐昭一手揽着顾梦的腰身,一只手在顾梦的鞭尾绕了几圈,提来作挡。
齐昭的闪避一向一流,带着她,刀光拳脚都难以沾身,偶尔劈到眼前的宽刀,也都能被长鞭牢牢地架住。
他见长鞭缠挡了好几刀依旧完好如初,不由讶异道:“你这鞭子好韧,还真得很好用。”
齐昭的夸奖让她很受用,虽然避着刀光如此凶险,还是忍不住得意的想着——那是,这可是他们江南方家的……
“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到时候推你一把你就往山下逃,别回头能跑多远跑多远。回去后别管这事了,多请些人手保护你。最好直接回丰城不行就找你师兄。”
显然尹六娘不是炼煞童之人,那人连尹六娘都能指使,这水已经不是顾梦淌得起的。
顾梦瞪大了眼:“那你呢?不一起吗?”
齐昭苦笑:“就我们两个半吊子,能走掉一个就很不错了。”
虽不知顾梦是怎么将尹六娘给唬住的,可一旦漏了底,尹六娘的全力杀招合两人也挡不住。
尹六娘当年的名号令人闻风色变,即便是过去这么多年,齐昭也不敢小看她。
若他不是体内仅剩那么点内力了,倒是能跟尹六娘一较高下。六娘带了伤,能竭力杀之也未不可。
可事实不是,此时更是以二敌多。很久没遇见过如此棘手之势了。
齐昭侧身避过一刀,瞥见静候了半天的尹六娘突然动了,神色一凛,从身旁垂下的枝杈中折了一段,点入身前男人的胸前大穴。
男人痛呼一声,扛不住倒地嗷嗷叫。
尹六娘闪身已至。
阴爪沾着血迹,阴恻恻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顾梦背上一凉,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凉气从皮肤里渗进。
她欲回身抵挡,念头刚起,腰上已被齐昭往外带开,后背撞上齐昭坚硬的胸膛。
齐昭将顾梦护在怀里,扬手以疾风之速朝尹六娘递上枝杈,直插她双目。
齐昭应对神速,六娘一惊,衣袖一拂卷开枝杈,堪堪翻身而回,气得一把握住带回的枝杈,内力一震朝齐昭直射而去。
“噗嗤”一声,齐昭左腿小腹被枝杈硬生生钉入了半截。
尹六娘越看越觉得这两个家伙她一只手都能捏的死,觉察到自己方才怕是被顾梦的什么小伎俩给耍了,气得齿颊咯咯作响。
齐昭将枝杈拔出,腿一软半跪下来,一手撑地。头顶上一把刀趁机砍了下来。
刀身在半空被长鞭裹住,顾梦一手握上刀背,沉声一喝,竟直接将这刀掰作了两段。
接着扬手一鞭甩上他脸颊,男人脸立马被抽肿了半个拳头高。
“你还成不?”顾梦低头要去看他的伤势,没注意身后还有明晃一刀。齐昭眼色一寒,双臂一揽将人拉进怀里。
后背生生扛了一刀。
顾梦张了张嘴,一口气都要被蹦出的心给堵住了,秀眸圆睁,透过肩头看到齐昭后背鲜血喷溅,染透了一身白衣。
漆夜里红得触目惊心。
齐昭闷哼一声,手一翻指尖夹着一根银针,头也不回往身后送去,直穿刺进那人心口。
那人倒地气绝,剩下几人被震骇,一时没敢上前。
他吸了口气,推开顾梦道:“没剩几个了,我拖住尹六娘你就跑,你听……”
齐昭忽然一怔。
只见顾梦微仰着头,紧盯着他不挪眼,小脸上血迹斑斑,鬓发被血汗凝结在一起,一点没平日里好看,但一双眼睛却明如皓星。
她咬着下唇瞪眼,眼眶红了一圈,齐昭一下子说不下去了。
一时间很多想法都抛开了,就一个念头,得让这姑娘活下去才行。
他扯动嘴角不正经地笑了笑:“怎么,感动到要哭了?感动归感动,可别想对我做什么,我不是那么不正经的人!”
顾梦唇上咬出了牙印。
她曾经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从刀光剑影的江湖中离去了,甚至有时候自己都不明白,那么执念的每天习武做什么。
爹娘请人教习她琴棋书画,教导她知书达理,就像世间许多寻寻常常的女子一样,待嫁作人妇后平平稳稳地相夫教子便是全部。
要是有人找布庄的麻烦,她有的是伙计,也不需要她来动手。
可她就是比谁都执拗。爹娘起初想让她忘了一切,也禁令她制鞭习武,她乖乖听了,可总觉得生命里被挖走了什么,此后总忍不住半夜偷偷起来练。
后来被爹娘发现,拗不过她也就由她了。
她总觉得,有一些东西,别人谁都可以忘,但她不能忘。时年流逝,世事更迭,那些曾经都被深埋土下,她若是也不去惦记,就真的没有人会去惦记了。
可她十几年来,只是凭着记忆在摸索,她们方家惊世绝伦的鞭法在她手里变成了可笑的三脚猫功夫。
那腔执念又能作何用?转眼间被推到了这种境地来,却累赘的还得由别人来护着。
自己到底还是很没有用,如果换作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