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地发出声哭腔,整张脸对着地,终于开了口,道一句:“太后饶命。”
皇太后可不想瞧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皇后做了什么事,大约只有这个宫女知道得最为清楚。皇太后虽早断了干涉朝政后宫的心思,但对皇上的事情还是极为上心的,便是彤册每日记载,她没事也会要来瞧瞧。皇上有没有去过永和宫,她心里清楚得很。
皇太后早之前对魏宝珍就心存疑惑,觉得她贤惠得过了头,完全不似一个正常女人该有的样子。却不曾想,人并不缺男人。照这么瞧着,这私下苟且的事情,怕是老早就有了。今儿是撞了巧,被太医无意中珍出有身孕。若不是撞巧,这事儿还揭不出来呢。可揭出来也不能声张,这关涉到皇家的颜面,是以只能顺水推舟。
她找杏枝来,不过是想通过她的口,坐实自己的推测。她想知道,在皇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荒唐事。而后再做决定,这事儿是要压下,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处置。她见杏枝的样子心烦,自然又问一句:“你说,还是不说?”
被她这么一逼,杏枝的哭声更明显了一些。她仍是俯首在地,肩膀微微颤动。她是一个给人做奴才的,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忠于自己的主子。她虽然十分害怕恐惧,但还抱着这一丝的忠心,不愿就那么把皇后给卖了。
皇太后这样便没耐心了,让冬香嬷嬷领她去暴室,再无商量的余地。皇太后给冬香的任务是,不管使什么法子,非得从杏枝嘴里问出实情来。那里的刑罚甚多,一个弱女子,捱不住几个的。
冬香领了命,自带杏枝下去。那领去暴室上的一路上又絮叨,说什么,主子若是不值尽忠的,也可弃了,不必为了主子污了自己云云。都是诱劝杏枝说实话的,但并没有让她顺利开口。那便没法儿,只得带到暴室开始加身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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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后被诊出怀有身孕离开慈宁宫不一会儿,皇太后也就把青菀给打发走了。这事谁心里都有估测,但都没一处说叨。真有说叨的,是皇太后和冬香嬷嬷,商讨了对策叫去了杏枝。
青菀回到昭阳殿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她压着不让自己生出怀疑许礴的心思,但总还是把这一可能性考虑上。她在昭阳殿等到夜色深沉,手腕子抄佛经抄得发麻,等到了许礴。
她给许礴更衣,同榻而眠,侧着身子睡在他怀里。虽知道他疲累,却还是在酿不出困意的时候开了口问他:“皇后有身孕了,你知道么?”
许礴本来睡意浓重,身体疲惫,然在听完这话后,猛一下睁开了眼睛。他与青菀之间拉出一些距离,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青菀看向他的眼睛,“没人去跟您禀报,说皇后怀上龙子了么?”
这是天大的笑话,他多久没碰皇后了,哪来的龙子?他忽从床上坐起身子,十分严肃地问青菀:“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儿晌午。”青菀也从床上坐起来,“太后突发头疾,叫太医过去瞧瞧,也是搭伴儿的,叫给我也把把脉,给皇后也把把脉。然后,太医就诊出了皇后有了身孕。”
“孩子不是我的。”许礴忽而掀了被子要下床,忽而又顿住,不知到底该做什么。这么晚,他跑去永和宫兴师问罪?那不适合,也得把这事情闹大。这是他的后宫,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带头行淫-乱之事,那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
青菀那边也拉了他胳膊,对他说:“太后说了,叫你和我,都不要管。”
“这怎么说?”许礴蹙眉。
青菀抿了下唇,“太后把杏枝叫去了,听说杏枝被暗下送去了暴室,相信很快就会吐出实情。太后大约是要自己解决,叫咱们不要插手。既这孩子不是你的,就涉及到皇家颜面问题,不可大意。倘或处理不好,便是天下人的笑柄。”
许礴慢慢压下心气,到底是没出去。他缓了情绪,先扶青菀躺下,自己也跟着躺下来,倒又反过来安抚她了,说:“先睡吧,明儿我找母后问问。”
嘴上虽这么说,这一夜睡得到底不踏实。他与皇后虽没有什么感情,但发生这种事情,尤其他是帝王,总归面子上觉得过不去。若她不想要这个光鲜这个权力,早先只要开口,他必然与她和离。一面要皇后该有的一切,一面又私下这般荒唐。
许礴次日起得极早,匆匆去慈宁宫请安,问皇太后关于皇后怀孕的事情。皇太后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跟许礴说:“安心上朝处理政务,这事儿母后替你解决,保证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许礴问她到底皇后做了什么事,皇太后摇头,“那奴才还在暴室里审问,问出来了哀家也不打算告诉你,与你无益。你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或是顺水推舟,该做什么做什么。”
许礴还想再问,皇太后便开始下逐客令。她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手段,通常不喜欢别人来指摘掺合。在他心里,皇上总还是有些妇人之仁的。
☆、75|昭阳殿04
杏枝被带去暴室连两日也没捱住, 便把实情全部吐了出来。冬香嬷嬷带着话回来慈宁宫,跟皇太后禀报,那脸上的神色, 便是阴沉不已。皇后的事情, 说起来有些长, 她竟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现时皇太后的头疾是大好了, 正在罗汉榻上吃一盘绿豆沙冰,见冬香嬷嬷回来, 自打发了别的奴才出去,问她:“都问出来了?”
“嗯。”冬香嬷嬷点头, “那些个酷刑, 精壮男子也受不住, 都说了。”
皇太后见她气急头冒虚汗, 自赏了她一碗沙冰, 叫她一边吃一边说。横竖事情着急不得,慢慢说也没什么要紧。
冬香嬷嬷端过沙冰, 挑起银勺吃了两口,便端着碗掖搁在大腿上,说起杏枝所招供的事情。原来皇后不检点, 是老早的事情了。要早到什么时候呢, 大约是进王府两年不到就开始了。那时菀贵妃还没出现,她便因耐不住王府后院的寂寞, 开始和别的男人私通。这其中又有些曲折过程, 自不必细说, 她也不是生来就荒-淫的。
这事起了头,收手便有些难。恰好,许礴又长时忙于政务,入后院的日子甚少。直至后来,连去也不去了。这自然就给了魏宝珍机会,让她几乎在誉王府无所顾忌。那时誉王府的下人,知道这事的甚多,但也都是心照不宣的状态。
说她跟谁个私通,说起来那是叫人鼻眼儿里喘气也不顺畅。据杏枝的交代,起先是受到府上内院管家的勾引,关系稳定了一段时间。后来两人间疏了,魏宝珍便又找了别的。长年累月,她跟过的男人,比现时许礴后宫的嫔妃还多呢。
皇太后听到这里已是气息不畅起来,小指上的护甲直往手心里戳。她确实想到了皇后可能早就私下不检点,但没想到是这种不检点的法子。她只觉先皇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皇家后代,竟给天下人找了这么个皇后。她伸手去抚胸,尽量使自己平静,叫冬香继续说完。
冬香嬷嬷放下手里的冰沙,卯足一口气,把余下的事情说尽。只说皇后在誉王府的时候如此,但在许礴夺了帝位以后,她便开始收敛。知道自己是要入宫成皇后的,便也开始处理府上的奴才。知道她事情的,不是找了由头打死了,就是给发卖了出去。唯一留下的,便是杏枝。
入宫以后,她倒是耐着性子安分了一段时间。后来仍是因为耐不住,便开始暗下与人缱绻。这会儿能与皇后私通的又有什么人,大约太医院的有,净了身的太监也有,夜夜巡逻的侍卫也有。你要说太监没子孙根干不来那事那不对,干那事不必非得要那个东西不是?
做这些事的时候,还是这个杏枝在里头帮着的,否则不能这么隐蔽。后宫里没怎么闹开来,说起来皇后这番倒是花了心思在这上面的。只是天公不帮衬,将这会儿揭了出来。
皇后曾经在誉王府的时候就怀过孩子,因为怀的当口不对,与许礴没有同床,只好打了。那时无人能揪她的错,人知道也装不知道。但在这宫里,却不容她无底线放肆。她自己或许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怀上孩子的时候被撞巧诊出来。至于说这孩子是谁的,已然没那么重要了。
听完这些话,皇太后几乎要炸,金累丝护甲都给掰弯了。脑子里跳动着暴怒,巴不得立马冲动永和宫看着人将那不要脸的打死。可她是皇太后啊,只不过闭眼凝神一气,就把这腔暴怒压下去了。她什么都不说,只说一句,“哀家知道了。”
冬香嬷嬷知道她心里有主意,自不多说宽慰的话,只问:“杏枝怎么处置?”
皇太后看着她,“封口!”
杏枝死在暴室,而后被拖出去胡乱埋了,便算了结了自己的一辈子。冬香嬷嬷带慈宁宫两个太监处理的事情,三人都明白其中厉害,事情做得隐蔽,并守口如瓶。因外人瞧不明白这事儿,只知道杏枝被皇太后叫去了,送去暴室,就死了。而更为奇怪的是,皇后竟然连找问都不去找。后来传了一气,自有了合理说法,说杏枝得罪了皇太后,所以被处理了。皇后不敢忤逆皇太后,又怕气大伤了胎儿,便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