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亲疏,徐家自然和周家、孙家更亲近。这样空口白牙的,徐嗣谨是十一娘唯一的亲生子,又有爵位功勋在身,别说是十一娘了,换上她,也不会轻易答应的。
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最好找了与十一娘相同的人出面说和,再在大小姐的嫁妆上做些文章,不管是人情还是锦帛,总有一样能打动她!
拿定了主意,唐四太太只觉得一刻也会不下去了。
她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到时候被人捷足先登,后悔可都来不及了!
“你这些日子也忙!”唐四太太笑着站了起来,“我就先回去了。等谨哥儿回来了,我再来讨杯酒喝!”
唐家给十一娘的感觉很势利,她不想和唐家结亲,唐四太太要走,她自然求之不得,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亲自送唐四太太到了垂花门。
垂花门外停了辆样式朴实的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垂了一品大员才能用的银色螭龙图案的绣带,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五夫人丹阳县主亲亲热热地拉着个穿了湖色宝瓶妆花褙子的白净妇人说着什么。
唐四太太眼睛微眯。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没想到会在门口碰到了定南侯世穆氏!
没等五夫人和穆氏反应过来,唐四太太已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定南侯世子夫人,您可是稀客!”
穆氏性格内向,孙家又人丁单薄,加上丈夫是嗣子,她很少在外走动。
听唐四太太这么一说,她脸色一红,忙上前给唐四太太行礼。
五夫人却是向着自己嫂嫂的,一面和唐四太太见礼,一面笑道:“我嫂嫂到是常来,只是唐四太太来的少,多半碰不到罢了!”
唐四太太笑起来。
几个人站在那里寒暄了片刻,唐四太太上了马车,五夫人和穆氏、十一娘进了垂花门。
放下帘子的时候,唐四太太看见五夫人让到了一旁,有意让穆氏和十一娘并了肩,那穆氏则趁机挽了十一娘的胳膊,又说了句什么话,逗得十一娘笑了起来。
她不由皱了眉头。
回去低声和唐夫人商量。
唐夫人思忖了好一会才道:“嫁妆的事好说,只要徐家同意了,我们就照着当年徐家大小姐的陪嫁再加两成好了。至于说媒的人……就请忠勤伯家的太夫人好了。这么多年了,十一娘逢年过节可从来没有空过她。”
唐四太太还有些犹豫:“甘太夫人毕竟是孀居,让她去,合适吗?我看徐四夫人和黄三奶奶的交情也不错,而且徐家几个孩子的婚事都是黄三奶奶做的媒人……”
“你懂什么?”唐夫人打断了唐四太太的话,“正因为徐家几个孩子的婚事都是黄三奶奶做的媒人,想和徐家结亲的人,恐怕十之八、九会请了黄三奶奶去探口风,与其一拥而上,先就让黄三奶奶在心里盘算一番,还不如去找甘太夫人──不过是帮着递个音罢了,如果徐家有这个意思,自然要另请媒人的”又道,“你下午就去趟甘家好了。孙家的那位大小姐,我见过,相貌十分出挑。”
唐四太太忙点头应“是”,换了件衣裳就去了忠勤伯家。
甘夫人知道了唐四太太的来意,先就挡了唐四太太的去路:“您和我想到了块去了。我娘家的侄女,今年十一岁了,还有说婆家。我嫂嫂听说六少爷还没有婚配,昨天还为这件事亲自来了一趟,准备让我婆婆出面问问徐四夫人的意思呢!”
“那敢情好!”唐四太太毫不示弱,“免得太夫人为一件事跑两趟。”
甘夫人不免有些烦火,却也推脱不掉,有些不情不愿地陪着唐四太太去见了甘太夫人。
甘太夫人百般推辞:“你既然专程来请我,那也是看得起我,如果是别的事,我自当仁不让,可这件事却不行──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孀居之人。”任唐四太太怎么说,只是摇头。
唐四太太没有办法,失望而去。
甘太夫人贴身的婆子不免奇怪:“您是觉得唐家的大小姐和徐家六少爷不是良配吗?”
虽然是孀居之人,不过带个音讯,又不是做媒人,何必这样义正词严地拒绝,白白得罪了人!
“家家有本经。”甘太夫人正色地道,“我多看不出门,外面是怎样的一个情景,早就不知道了。十一娘又是重情议的人,我何必给她惹些麻烦。”说到这里,嘴角轻翘,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算算日子,谨哥儿还有五天就要回来了吧?”
“是啊!”那婆子笑道,“说是大军二十九到京,驻扎在西山大军附近,三十日礼部告祭郊宫和宗庙,七月初一辰正举行献俘礼。”
“也不知道谨哥儿瘦了没有?”太夫人唠叨着打开了炕边的黄杨木圆角高柜,把给谨哥儿做的衣裳拿出来又重新清点了一遍,这才道,“你明天一早把我送过去。”
婆子满脸是笑的应喏,第二天一大早去了荷花里。
“又给谨哥儿做了这么多衣裳。”十一娘笑着让好婆子代向甘太夫人道谢,并道,“等谨哥儿回来了,我带着他去给太夫人瞌头。”
婆子连声“不敢”。
十一娘让人赏了十两银子给那婆子,端了茶。
琥珀笑把着衣裳收到了一旁香樟木雕着牧童吹笛的箱笼里:“我看,六少爷三年都不用做衣裳了!”
“何止三年!”十一娘走过去帮着整理衣裳,“我看五年都不用做衣裳了!”
“看夫人说的!”琥珀笑道,“是您对六少爷太严厉──像这中衣,非要穿得衣领发黄了才让换,要是别人,早就一季一换了。”
“这就要严厉啊!”十一娘笑道,“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穿不起这淞江的三梭布呢他已经够奢侈的了!”
琥珀笑着正要说话,有穿着青衣的小厮隔着绡纱的屏风嗡声嗡气地禀道:“夫人,六少爷的孔雀飞了!”
十一娘大吃一惊:“孔雀怎么会飞了的!”说着,目光已循声望去。
只见那小厮身材瘦削,却很高大,虽然来禀事,却昂着头,身姿显得很是挺拔,没有一点点居人之下者的卑怯、谦顺。
这可是内院,怎么派了身材高大的不像孩子的小厮来禀事?而且这小厮还一副傲然的样子,分明是个有主见的人。遇到她这种不讲究的人还好说,要是遇到了太夫人、二夫人或是五夫人,一个不回答不好,只怕要吃板子的。
她暗暗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你在谁的手下当差……”一句话没有说话,十一娘已怔忡在那里。
琥珀也觉得这小厮有些不妥,听着十一娘的话嘎然而止,隐隐觉得有些不劲,一面匆匆往外走,一面厉声道:“夫人问你话呢?你怎么……”抬眼却看到一双有着黑曜石般闪闪发亮的漂亮凤眼。
“六,六少爷……”琥珀张口结笑。
徐嗣谨嘻嘻地笑。
十一娘已上前抱住了儿子:“谨哥儿,谨哥儿,怎么是你?”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第七百三十八章
看见母亲落下泪来,徐嗣谨的眼角也有些润湿。
可他不再是小孩子了,用哭泣来表达情绪已经有些不合适了。
他佯做不悦地板了脸,夸张地跳着脚:“不是我还是谁?亏我在军营的时候日日夜夜地想着您,回到家里,您竟然没有认出我来”想以此来逗母亲开心。
望着儿子那跳脱的表情,十一娘这才了些许的真实感。
“谨哥儿!”她心里无限欢喜,不由破涕为笑。“抱歉,抱歉”大力地抱了儿子一下,“我听说你们二十九日才能到京,算着你三十日能抽空回来一趟就不算了,没想到你会提前好几天到家。”又道,“这也是因为你装得太像的缘故,娘一时没往那上面想。”
母亲笑起来,徐嗣谨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有些小小得意地笑道:“我可是悄悄跑回来的!”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悄悄地跑回来?”神色很紧张。
“您别担心!”徐嗣谨忙安慰母亲,“我回来,龚大人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而且还是他让我回来的!”
十一娘有些不解。
“事情是这样的。”徐嗣谨解释道,“按道理,应该在午门献俘的时候皇上再封赏众将,可现在,皇上已经提前封了龚大人为西宁侯,我为武进伯,等到午门献俘的时候,皇上就只能为龚大人和我加官了。以龚大人的功劳,最少也要做个右军都督府的都督,弄不好还能做到兵部侍郎,肯定是不会回贵州了。我们在贵州不是有个私矿吗?县官不如现管。如果龚大人升迁了,这贵州总兵怎么也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干吧,要不然,我们岂不是白白为人做了嫁衣?龚大人的意思,让我进京找爹和雍王爷商量商量,看怎么把这贵州总兵的位置拿到手里。”
说话间,琥珀端了茶进来,神色激动地喊了声“六少爷”。
十一娘这才惊觉她和儿子有些不合时宜地站在过道说话,忙拉了徐嗣谨到临窗的大炕坐下:“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饭了没有?”一面问,一面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徐嗣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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