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啊。
当年那个一头浅栗色卷发,扎着一条粗辫子戴兜鏊的鲜卑女人好看。
现在这个发丝油光水滑,盘着简单妇人发饰的汉女也很好看。
康平没察觉到刘易尧痴痴的目光,依然在和呼延西坨在沙盘上你来我往,她手中拿着一根小棍子不停地将象征兵力的棋子拨来拨去,很快,呼延西坨惊呼一声:“妙哉!”
康平悠悠然收回了手,那沙盘上一大片的土地都已经插上了她的小旗子了。
呼延西坨瞥了一眼刘易尧,发现他并未对他们两个把沙盘当成棋盘玩耍的行径有什么异议,这才又谄媚地转过头来对康平说:“大阏氏,您的兵法哪里学的?”
康平笑而不语,哪里学的,自然是战场上一点一滴磨出来的!
“大阏氏,您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是用兵如神,在世诸葛!”他满肚子搜刮着在河东学来的赞誉。
康平嗤笑了一声:“就跟你玩个沙盘演练,你就夸我比诸葛了?你听过赵括纸上谈兵的故事么?”
呼延西坨的汉学到底不很精通,想了半天没想出赵括是谁,只能长着嘴露着一口牙花子作憨笑状。
她抬手将那些小旗子拿掉,把沙盘恢复出来,气定神闲并且老气横秋地道:“你还欠缺些经验。不若这次攻吐谷浑,你去挂个帅?”
呼延西坨大喜:“真的么?”
康平看了一眼刘易尧,只等他点了头,才笑着转过脸来:“你们大单于都同意了。”
她又道:“不懂的,请教你的阿娘,她虽然……”在个人生活上有些一言难尽,“但行军打仗的时候还是比较靠谱的。”
呼延西坨欢呼一声,像是个毛头小子似得蹿了出去。刘易尧这时候才站起来揽住康平的腰身,看着那沙盘上被清理了一半的残局,有些遗憾地问道:“你方才用了什么招数让呼延西坨这么夸你?”
康平苦笑一声:“得了吧,他和阿丽都是一惊一乍的性子,你真的信他说的什么用兵如神?你也知道我最不擅长兵法了。“
她在漠北的时候,反而是指哪打哪的杀人机器。谋略一事,倒是全部交给翟融云处理的。
她们两个一文一武,配合也十分默契,那份情谊当年让多少人羡慕。
刘易尧摸着她盘在脑后的发髻,轻笑了一声,又低头蹭了蹭她的发丝。
康平却手中没停,直到把沙盘里头的那些小旗子全都给收拾干净了,才转过脸来,把脏手往他的身上一蹭:“你干什么呢!你这样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刘易尧微微一僵。
一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还没有恢复耶易于的记忆,一直把康平当做自己的长辈敬重……他就一阵脸热。
康平将他推开了,兀自盘腿坐到了方才刘易尧坐过的位置,垫子上还留着暖暖的体温,她抄起旁边的手巾将自己的手擦干净了,揣进袖笼里头,挑着眉望向他,那神情简直和三十年前漠北那个小杀胚一模一样。
“龙都那边高熙果然还是撑不太住了啊。”她说,表情里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刘易尧怔愣:“你来的时候还在龙都留了暗桩?”
康平笑了起来:“能不留么?你没瞧见十一郎没跟过来?蔚秀园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她抬了抬眉心,非常中肯的点评道:“高熙还是太急功近利了。原来高巨擎也是这个毛病,她还真挺像高家人的。”
她复又垂下了眼:“慕容焕死了之后,那龙都也不是咱们慕容家的龙都了,大燕也不是咱们慕容家的大燕了,旭——大抵也算不上咱们慕容家的太子旭了。河朔这还是要变天啊。”
刘易尧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神情一瞬的落寞。
但康平很快又笑起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姓慕容了。”她甚至绽放出一个笑容来,往刘易尧的肩头一歪,拽着他的袖子,道,“我和阿云,都着了你们匈奴人的道儿了。”
刘易尧捏着她那双柔软的手,同前世慕容康平那双因为战争、骑射而带了一层老茧的手不同,如今她的手更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他还记得上辈子慕容康平总是会生冻疮,在战场麻痒难受,这辈子,他不能再让她遭这份罪了。
他将她的手团进了自己修长的手掌里头,问她:“那你把旭带到河西来,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康平说:“我肯定不会那么好心养着他。且等着吧,高家不比冯家,他们能靠鬼蜮伎俩把冯家蛀空,但是却镇不住代北的。哪天代北一乱,旭就有用场了。”
☆、101.第 101 章
龙都太极殿中, 钟磬响过之后百官如潮水般离去,坐在龙椅上的年幼君主早已不堪这繁琐的礼仪, 蠢蠢欲动起来。龙椅后一挂精妙的珠帘,隔住了一个满头珠翠的倩影,她轻声唤来宫人将小皇帝抱下去, 自己却撩开了珠帘看着已经空旷的大殿。
十一年前大概谁也不会想到, 她这个高家闺门中的小姐,如今能登上帝国权力的顶峰。
殿后听政所用的垂帘是她命人赶工而出的。先前, 慕容康平和冯后先后辅政,但却从未用过这垂帘。慕容康平是直接穿着制服站在那群男人之间, 而冯后则只是在书房中帮助批阅奏折, 从未上过这太极殿。因此算来, 真正“垂帘听政”者, 这百年大燕以来, 她高熙还是第一个。
殿内的木地板上, 由于历代文武百官的跪伏,已经留下了深刻不可磨灭的痕迹,但高熙看着这一阕象征帝国权力的天地,不过半亩方圆,如今人群散去, 外头的宫人在忙碌着登基大典之后的善后工作,繁杂冗余的礼节和装饰都撤去了, 留在这座曾经过多次政变、千疮百孔的宫殿之中的, 只剩下空洞而已。她冷笑了一下。
已经退下的高广寻折返而来, 硬底的靴子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大殿的廊柱之间回响。高太后瞥了一眼他的鞋底,微微蹙眉,却还是说:“什么事情?”
高广寻神色有些凝重:“冯居安在河西被擒住了。”
高太后冷声:“没用的东西!竟然让刘易尧那个崽子给截了胡!”
她旋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沉重的珠玉缀在头上,压得她脖颈生疼,几乎扭转不过来。高广寻顺从地踏上台阶,绕过龙椅站到了她的身后,体贴地为她摘下脑后那只巨大华丽的金钿,头上顿时轻了不少。高太后松了一口气:“不过冯家气数已尽,他落在刘易尧那个崽子的手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权当那匈奴人帮我们处置了他吧。”
可是高广寻却没有同她一样露出轻松的表情:“刘易尧此人野心不小,他以高昌退兵为诱饵逼迫吐谷浑交出冯居安的下落,斩断了冯氏的后路,冯居安才不得不在河西现身。如今人是他擒住的,又转过头去向吐谷浑发难,要出兵吐谷浑了。”
高太后道:“那倒是颇有慕容康平的遗风。”她的语气里头竟然还带了些许的欣赏之意。
高广寻又说:“可我还听到写不太好的风声。”
高太后已经厌烦他这样说话留半句藏半句的做派,颇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听到了些什么?”
高广寻:“听说郑珈荣前去河西的时候,把太子旭和太子妃,带走了。”
高太后步伐微顿,原本攥在手里的金钿顿时落了下去,从台阶下滚落,在木质地板上砸出一个凹坑。但片刻她又冷静了下来:“这么说来,旭和郑珍容在河西?”
高广寻点了点头。
高太后道:“郑珍容这样对她,她倒是姐妹情深得很?”
高广寻:“但旭此前毕竟是太子身份,按说应该是正统,若她同刘易尧在河西拥立新主,我们这边如何应对?”
高太后细长的眉微微挑起:“旭已经被烧死在东宫大火之中,若无人信他们,他们还能怎样?汉时他们的呼韩邪单于,照样对我汉人俯首称臣,如今这帮牧民,去了河西那不毛之地,还能长出硬翅膀么?何况,如今他对付吐谷浑都来不及吧?”
她说得颇为轻描淡写。
然而高广寻还是看见了她眸中不同寻常的冷意。
*
远在河西的吐谷浑,布萨拨可汗听闻冯居安被俘消息,吓得几乎要蹿进雪山里头,河西增派的所谓援兵一至,他根本来不及询问是敌是友,急匆匆率领残部逃往青海南岸,连自己的一个儿子都丢在了路上,被河西军队擒住,押解回到凉州。
这个儿子名叫慕容乞归,河西诸部对他倒是客气,唤做乞归王子,他的母亲当是一位鄯善舞姬,地位低下,因此在布萨拨可汗诸多子嗣当中并不出挑,反而是到了河西,才有了点王子待遇。
给慕容乞归接风的宴会就在大单于台。
宴会是非常匈奴风格的饮酒和歌,春日刚至,但在河西,春天总是要比中原晚上那么一两个月,因此草地上还都是枯草和残雪,巨大的篝火台搭建起来,火焰几乎冲天,燃烧的木料发出哔啵之声,牛羊的香气窜入刚刚步入会场的乞归的鼻尖。
吐谷浑地处高原,物产贫瘠,在这种寒冬之后的春日,往往是一年中最艰难的时光,何尝能拿出这么些美酒美食,他颇为新奇的眼神在围着篝火台跳舞的舞姬身上逡巡了一圈,一下子落到了远处抱臂站着的一个女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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