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没再说什么,只看着那弯弯的月牙,心中嗤笑:傻瓜,屠户家里有血,所以你不想,但是你知道吗?这宫里的血只会比屠户家的更多,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死人而不见血的地方,难道不是更吓人吗?
天才泛起鱼肚白,众人就已经被叫了起来梳洗打扮。今日里是皇宫里的头验,由太后亲选,所以每一位秀女都小心谨慎的打扮着,一边不时的相互问着如何,一边追着管事的姑姑塞钱求着赐教。
锦衣没去围着转,她倒不是没钱,上路的时候,县太爷还是塞给了她一百两银票放进头上的骨簪里以做后备,另外也是给了她一点散碎的银子留作打赏的,而她只是觉得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就动用这笔钱,这笔钱只有到她万不得以的情况下才会拿出来用,当然她希望的是最好没机会用这笔钱。
落云擦着手上的水,呼哧呼哧的进了屋,瞧着打扮的有些朴素的锦衣,歪着脑袋说到:“苏姑娘,你那么漂亮干嘛不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你看看她们,哪个不是一个比一个艳?你又不似我,没什么可装扮的。”落云说着走到锦衣跟前,看着她带的收拾盒里还有朵绢花就想拿出来给她带上,可锦衣却此时盖上了盒子说到:“那花还不到带的时候。”说着转头看看比自己更朴素的落云说到:“你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朴素?”
“我是没钱打扮自己,进轩的时候,姑姑虽然也给发了一朵绢花一支钗的,可那李家那位说那朵比她的好看说要和我换就拿去了,到现在也没把她的那朵拿给我……”
锦衣懒的理会落云又被欺负,只看着她湿漉漉的手说到:“你干什么去了,双手都是水?”
“哦,许家的那位发丝偏硬,梳不了高髻吧,还非要梳,我看着她头发乱,就建议她洗了发,趁着水重去梳,结果她就叫我帮着她洗了发,这会发梳起了正高兴呢。”落云说着脸上露出甜甜的一个笑容来。
“要是太后赏你抬头观看,记得你就这样给太后笑。”锦衣轻声说着转了头,未施脂粉的脸上,此刻只微微勾勒了眉,瞧着倒有一份柔弱之像。
落云笑着递了唇纸过去,可锦衣却摇摇头,未给唇上色,即便是胭脂也未点上一点,全然的清淡之色,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到:“希望你过的了第一关,咱们能在皇宫里见!”
落云一顿,点点头,又是那甜甜的笑,而此时外面锣声已响,催促着众人上车进宫。
这车是彩车,各有一匹马儿拉着,车头挂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籍贯,名讳,以及出身。锦衣受着指引寻着牌子,找到自己的那辆上了车,才坐定就发觉前面的彩车已经蜿蜒成了长龙,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知道一个县官之女的身份,是坐不到前面的彩车里去的。
很快彩车队伍前行起来,因为怕秀女的容貌被人瞧见,便是行在锦布围好的街道里。锦衣看着那熟悉的红锦,唇角爬升着浅浅地笑。
终于当眼前依稀出现皇宫的群影时,她的眼里泛出了一丝激动,身子也坐的更直。车队慢摇,终于入了角门算是进了皇宫的时候,锦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角门,心中嗤笑着自己当初从这里逃出去时,多么的天真可笑,竟真的以为那外面是娘亲口中说的世外桃源。
而现在的她早已明白,这世外桃源是因为自己去不到了,到不了,才变的美好,而真当自己站在那片土地上,呼吸着充满了市侩与尘土的呼吸时,她感觉到的只有痛和失落。
收了目光准备转头的时候,有一张脸孔似乎在眼前扫过,那浅浅的熟悉感让她的心慌了一下,可再寻找却因为车队的蜿蜒扭转而看不到了……
第一卷 锦衣夜行无人知,绝代风华有自恃。 第三章 识破伎俩
彩车吱吱扭扭的在长长的列队里,慢慢前行。此刻的天不过是才透亮,身边还有些掌灯的太监在吹熄手里的灯盏,宫门那巍峨的身影便已经清晰的带着气势磅礴进入了锦衣的眼帘。
她没在去注意着那熟悉的面孔属于谁,毕竟一路上相遇的秀女或多或少的都能在记忆里停留,而让她执念的,都不足以超过眼前的巍峨宫影。
青石条基,白玉栏杆,朱木大门,金翅铜锁,这些终日里伴随着记忆不曾消失的东西,更强烈的刺激着她的心:娘,我还是回来了,你说宫外比宫里好,虽然我在宫里是个曾受欺负的公主,可是现在我却觉得这里比外面好,好太多,太多……
穿过朱红宫门,彩车停滞,锦衣下了车,随着身边举牌的太监一起,按照指引一路穿行在后宫的甬道里。身边的秀女们,一个个的都忍不住对着身边所过的巍峨与庄严发出赞叹或是惊讶,而锦衣却看着眼前直直的甬道,想着这位新帝之母,难道要在御花园里选秀不成。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当御花园的门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也被身边的太监引到了一旁站下,老老实实的等待。
春风扶,百花香,站在院墙外的人儿都能闻到那阵阵的馨香,一个个都神采奕奕地左顾右盼,她们心中的期待与紧张都表露无疑。
锦衣慢慢地闭上了眼,她选择静心等待,熟悉宫规的她明白,至少还要站上半个时辰才能迎来选秀的开始。
果然,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渐渐的,队伍里出现了不满的声音,每当有太监捧着东西进去的时候,大家都能激动一下,互相问着是不是要开始了。
正当这般热闹的时候,有太监出来宣读了关于皇上选秀的圣旨,然后要大家都安静的侯着,这才开始一队一队的招人进去。队列是顺着队伍的顺序来的,每十位算是一队。这般传唤了几次,又耗过了一个时辰才算轮到锦衣这列,她跟着太监恭恭敬敬的入了花园,穿过一排的花景长廊,身边的秀女们,有的激动的左顾右盼,有的则伸手抚mo那些花卉,还有的则趁机小声地说着什么,而锦衣将面前的一切视若无睹,只安心的走着自己的路,并留意到最前面的那位,也是恭敬有加,不曾注意那些花景,便是多看了两眼那女子的背影。
很快一队人入了园中厅阁,一起行礼之后,便都规矩的站正,眼只盯着自己的鞋面等着太后的面赏了。
“甲字抬头!”许是太后摆了手,有太监唱诺,站在头位的秀女抬头接受太后的面赏,锦衣是丁字位,恭敬的等着,她的前面还有两位,可是忽然的太监就唱诺到“丁字抬头!”这让锦衣前面的两位诧异的微微动了脑袋。
锦衣微微福身后,不晃不忙的抬头,眼却未看向太后,而是看着太后的脚,一脸的淡然。
“啧!”一声细微的舌音出自上位者,接下来便是一声有些低沉的音:“为何只抬头不抬眼?”
“回太后娘娘的话,公公说抬头,锦衣便只敢抬头,且宫里姑姑教导,我等都是凡夫俗子不可目污尊位,故而不敢抬眼。”锦衣轻轻诺诺的说出这话来,听着似小心翼翼,但却言语自然,满是落落大方。
“恩,是个知规矩的。德胜,看看教导她的是哪位嬷嬷,看赏!”太后那低沉的音里已带了喜悦,而后她便又叫了别的号位,叫了四人的号位看过后就说到:“甲字,丁字留吧!”
众人立刻再福身行礼,列队而出。
此时有位姑姑站在厅口,叫了甲字的姑娘与锦衣出列带往后院,其他的又随着引路太监从另一处的门出去了。
锦衣和那姑娘跟着姑姑没敢多话,两人身边举牌子的太监也依旧跟着,几人行到了御花园的门口处见到一应掌册执笔的太监,才都明白过来这是要造册。
此时太监抄录着牌子上的身份,核对而寻问那位甲字的姑娘出身,锦衣才知道前面这位姑娘是扬州知府的大女儿,叫做贺宝珍。
此时太监已经核对完毕,那女子转身时与锦衣对了一眼,至此一眼,那女子的眉便挑了一下,退到了一边。
锦衣清楚,一定是自己的相貌扎了她的眼,毕竟这位姑娘的容貌也是上等的,只是和自己这继承了娘那绝代容貌的美艳相比,她注定是要被比下去的。
造册的太监抄录了身边牌子上的几字之后,一边翻出了秀女册上的记录,一边问着锦衣:“叫什么?”
“回公公的话,我叫做苏锦衣。”锦衣轻声的答着,好听的声音让那公公抬了头,乍一看到锦衣的美貌,当下也有些恍神,不过习惯促使他问到:“何出身?”
“沧河县知县之女。”她答的有些模糊,其实她不过是个干女儿,但在册子上,亲生还是干继的从不会注明,她才没必要说的那么清楚。
此时身边的姑姑拿出一张银牌说到:“何公公,这两位还有先前的四位都是先随在我那院里的。”
那公公点点头,忙抓笔在册子上写到:“入清荷院”。
此时那位姑姑点头冲那何公公行了礼,便带着两人出了御花园走上甬道。当贺宝珍从锦衣身边走过的时候,特意丢来的一眼,却让锦衣敏感的捕捉到了那眼神里的含义,当下她心里一笑:知府是比知县大了两级两品,可是哪又如何呢?你在我这里眼露鄙夷,可当你面对那些相府之女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要被鄙夷?还不是一样的要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