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那后生问到:“姑娘干嘛带着纱帽?”
这后生一问,众人才注意有这么一位姑娘,纷纷向她看来。寒锦衣捏着号牌退了一步,故做镇定地说到:“脸上出了疹子,实在难看,便只好遮住了。”
正说话间,三三两两的衙役们出来开了仪门,这便是大老爷要升堂问案了。当下众人便被撵到了一边,那后生喊着号牌,也就有当事人三三两两的推搡着进去告状。
寒锦衣站在熙攘的人群里,等着喊她,但此处什么人都有不说,还有一些提着鸡崽,生肉的,弄的她十分的恶心,便悄悄地将手伸进纱帽里捂住口鼻。
身后的议论声声,不时的有一些争执,马嘶牛鸣中泛杂着鸡屎的味道,直把寒锦衣熏吵的恨不能立刻离了去。可是她清楚自己是为什么来,所以她一边忍耐着,一边在心中安抚着自己:看吧,这世间哪里就能有我的安身地儿?什么守着一片农田,便可逍遥自在,什么你耕田我织布,便是连神仙都羡慕的日子,呸,还不是为着一口饭,便汗泪俱下,活的一个窝囊!锦衣啊锦衣,坚持住,只要进了这衙门,你就可以逃离这苦海,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
她全心全意的安抚着自己,就这样直到身前的几个人都从仪门里出来,正当她等着门子叫自己的号牌时,却看见一位师爷打扮的人出来,在仪门口说到:“今日老爷还要筹办送秀的事,有什么案子明天再来。”
“诶……”寒锦衣刚要问话,身边的人却都不依的吵嚷起来:“这怎么成啊,他还欠着我钱呢!”
“不行,老爷要给我们做主,不然我家的鸡就要被人给抢去了!”
“就是,我这边的牛还要备注呢,不然文书不成,不算我家的啊!”
吵嚷声立刻汹涌起来,人们似乎也有些激动,可是一帮子差役大喝的威武之声却立刻叫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那师爷样子的人,一摸胡子说到:“去去去,你们这都是多大的事。能和送秀的事相比?这新皇称帝,头一档子的选秀可是大事,老爷都够烦够忙的了,你们就别添乱了,真要是急得不得了的,就后儿了来,老爷今天要送秀去抚台那里,没功夫和你们相缠,去去去!”说罢那师爷闪身就回了仪门,还不等众人叫嚷呢,仪门便是关上了。
身边的人见仪门一关,再是不满也只能口中嘟囔,此时的衙役们上前一轰,人们也倒都散了,好似一早上的排队等待根本不是事一般。
寒锦衣看着那紧闭的仪门,耳中是那渐渐淡去的喧嚣,当衙役们走到她的身边,叫她也离开时,寒锦衣的双眼有些痛。
难道就这般时不待我吗?难道我连这样的一个机会都寻不来吗?难道我就要生活在这片肮脏的地方吗?
她心中一句句的问着自己,对身边衙役的劝走话语充耳不闻,终于衙役们失去耐心,三三两两的地推开她,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眼却从纱帘里看到了被栅栏围着的喊冤鼓。
“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刻有这十字的两通石碑,将鲜红的字送入她的眼帘。
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她扫了扫衣裙上的灰尘,而后她坚定的迈步走进栅栏内,取了鼓槌便要抬手敲响……
“姑娘,那是喊冤鼓,可不能随便敲,若是无冤可敲不得啊!你们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可动不了这鼓啊!”立在门口的衙役们有人出言提醒。
可那纤细的身子却毫不犹豫的将鼓槌敲向了鼓面,随着一声声“咚”“咚”的鸣响,寒锦衣的嘴角在纱帽里上扬……
很快仪门打开,门子出来一脸无奈地将她带进了内堂去,当她才立在堂上,众位衙役手持杀威棍罗列两旁砸地如雷,此时师爷晃悠了出来,口喊升堂,而后一位瘦巴巴的老头穿着枣红官服坐在了堂上一拍经堂木便喝到:“堂下何人有何冤情,递报上来!”
说话间那师爷便凑到寒锦衣的跟前说到:“你怎么还带着纱帽?还不赶紧摘了,快快跪下!”说着还伸手要东西。那师爷动作分明是要状纸的,可寒锦衣根本没备下这个,只一个晃神,她就摘了纱帽交在了师爷手里,柔声说到:“我的冤情全在我的脸上!”
此话一出,众人皆看。那官爷本是有些心烦,眼见她带着纱帽也未在意,只心想着自己等下送秀如何交差,此时闻言才抬头看去,这一看可不要紧,当下就颤巍巍地直身离座,俨然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而此时堂内吸气声阵阵,就连身边的师爷也都张大了嘴。
“你,你,你说你的冤情,全在你的脸上,这,这话怎么说的?”那县官总算是反应过来,但嘴皮子却不太利索。
“民女,寒氏,唤作锦衣,乃流落异乡之人,今日过此处听闻县太爷您为送秀之事愁眉不展,不知民女这等容貌可否入列送秀队伍好为沧河县府挣的一丝光耀。”寒锦衣说着微微低头,盈盈福身,端的是一份优雅之韵。
县太爷眼前一亮,自是大喜,但随即却又拉了脸说到:“哼,民间女,人人闻送秀之事而逃,更有胆大者一日内就成亲避事,你这民女不但不逃还自己送来,甚至敲了那喊冤鼓,你,你是何等居心?说!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寒锦衣闻言抬了头直视着那县太爷片刻,便眼中泛起滚滚泪花,出言抽泣到:“我一个流离失所的民女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为自己求条出路罢了。我本是大户之家的小姐,只因战祸连连,全家出逃避难,谁知途遇贼人,银两细软皆被掠夺,家人姊妹也死的死,伤的伤,更有婢女丫鬟被掳,只因我当时委身在旁小解才幸免遇难,无奈之下只得这般逃离,如今逃进这沧河县才发现自己身无银两,又做不了苦工,如何成活?恰好听见大人要去送秀,若民女家中不遇战事,本也是要送秀的大家小姐,自小修的便是琴棋书画,故而前来,一求自己有条生路,二来也能为县太爷您解了这燃眉之急啊!”
寒锦衣的一席话说的是悲悲切切,那晶莹的泪珠不时的从那粉白的脸上滑落将一张美艳的脸衬出一份柔软的娇怜,勾挠着堂内众位爷们的心。
县太爷看的是双眼虽直,但脑袋还算清醒,他还是摇着脑袋叫了师爷回来,拉着他到了堂口侧门小议:“嘶,前些日子是听说临县接了个案子,有一家大户在他的境内遭遇掳劫,不过说的是好像能找到的都是死尸,会不会就是她说的这个?”
“大人,我看像,这事又不是能信口胡说了的。”
“那这么说,我是白捡个好?可是,咱们不知底细的……”
“那件案子因为要通府上报,发了卷宗协调的,不如小的把那卷宗拿来,大人细细对着一问,不就知道了吗?”师爷掐着胡子建议着。
“成!”县太爷立刻回了条案之后,师爷也急忙翻出了卷宗盛放到面前。
“我问你,事出地点是何处?”
“应该是临县镇北县衙的地界。”寒锦衣一脸忧伤的回答着。
“你们几车几马?”
“大人,我家也算殷实大户,车马常备,当时避难,只知道逃离,我何曾数过车马?但出行总不会少于五车六马,只是遭逢劫匪,车翻马扬,不少拉着物品的车马都被贼人强掳而去,我,我实在难以回答。”寒锦衣说着又抹了眼泪。
“那你爹娘何在?原祖籍何处?”
“爹娘在贼人抢夺之时,已死于非命,大人也不必问民女祖籍何处,您就是怕我是冒人之人,你可看看卷宗,上可否有记一花白老者,年约五十,身穿褐色藤织纹锦衣,有一女四十面容,身穿藕色罗裙……”
“有,有!”县太爷当即应了,那寒锦衣立刻说到:“这便一个是我爹爹,一位是我娘亲啊!”寒锦衣说着便是一声嚎啕当即身子就软在了地上。
堂内的众位衙役立刻面露关心之色,急急上前相扶,而县太爷也急忙下了堂上到了堂下,于之相扶:“姑娘,姑娘!”
“大人……”寒锦衣那泪眼婆娑的样儿,看的一应的大老爷们满是心疼,但是那县太爷依旧问着:“你既然如此凄惨,那为何不在镇北县等着案子审查而出?你至少要为家人找得真凶啊?怎么会,会要当这秀女?”
寒锦衣一愣,却随即扑进了那县太爷怀里哭了起来:“我也想等着水落石出啊,可是我爹咽气之时,却和我说,说我寒家本该也是享福之人,只可惜天不随人愿,遭逢变故,要想家人均安那是不可能的了,我爹放心不下我,说我从小娇生惯养别的不会,只能去做千金小姐,他要我趁着这个机会入宫选秀,为自己保重,不要我流落街头更不要我落进烟花地……大人,这是我爹的遗愿啊,锦衣的一双手从未吃过苦,做不来的别的,大人,您就让我进了这送秀的队伍吧!”寒锦衣说着竟是搂住了县太爷的脖子哭的更是稀里哗啦。
县太爷本来脑中还尚且理智,可是软玉在怀,馨香满鼻,再加上这哭声娇娇,一时也是乱了心,便口中乱乱的应着:“可是,你,你怎么到我沧河县来了?你出事不是在镇北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