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嬷嬷……”锦衣装作怯生生的样子,一副怕责怪的意思。可海嬷嬷却忽然问到:“看着眼热?”
锦衣抽了下嘴角:“不敢。”
“不敢?不敢你就不会看!”说着扶着锦衣的胳膊爬了起来,而后冲着锦衣说到:“在宫里,定了什么命你就老老实实的,别去和命过不去,免得给我老婆子惹麻烦,我瞧着你盘儿确实不错,可是你被送到我这里,我劝你就死了心吧,你是没那见主子去伺候的命!”说着海嬷嬷扭着身子走在头前,锦衣瞧着她的背影,心中自言:你说对了,我是没伺候主子的命,我是被伺候的命!
两人回了屋,海嬷嬷就走了,此时不比秀女时期还有人打水或是清扫,什么都要自己来,锦衣瞧着旁边有桶,便自己去打水。拎着桶到了院里,她将桶放下,待水灌入了些,便往上拖,这一拖一拉的,当即她就丢了绳子,只跐着牙吸溜,低头看手,月光虽不明朗,却也依稀照出手上有着印子是的痕迹,那刺痛与火辣辣的灼烧令她愤愤地跺脚,继而再一看井边连那麻绳都没了,便忽然有些悲从心来,不但跪坐在了井边,更是呜咽出声。
她不想哭的,在她娘消失的夜晚,她被丢进大牢叫天天不应的时候,她也没留一滴泪;当下人们哭丧着脸说皇后要她死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假装的悲伤换取那些宫人的怜悯;当她好不容易逃出宫门,被侍卫堵在一家客栈的时候,她就是心如死灰的等死也没落下泪来;她真正的悲伤只在青灯古佛前,那老尼姑拿着一把剪刀为前面的几位公主剪发的时候,她颤抖了,害怕了,因为身边一个个带着戒巴的脑袋比满地鲜血还要触目惊心,是夜,她流泪而逃,一路的坎坷波折她受着,即便恶心的想吐,即便鄙夷难受,她也不曾这般悲伤。可是这一刻双手火辣辣的疼在提醒着她,她回到宫里了,可是哪有怎样?她不是主子,她已经成了一个奴婢!
“谁在哪里哭啊!”一个尖细的嗓音划着长长的调子,老腔老调的拿捏似是一位摆惯了架势的,可偏偏话音却又是稚嫩的。
锦衣晓得是太监,心中虽是纳闷怎么宫女住的院落里有太监,但依旧还是低头回了话:“这位公公,我的水桶落入井里断了绳,我捞不上来,怕明日里责罚,便,便急得哭……”
“啧!笨手笨脚的!”不当回事的声音带着不屑,可人也从院墙的阴影里走到了锦衣的跟前,锦衣眼一扫看的清楚,和自己猜的没错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公公。
这公公走到井前伸头看了一眼,而后左看了一下,右看了一下说到:“等着!”人就蹭的一个起跳进了井。
锦衣被这突然的动作吓慌了神,只愣在井口,再一眨眼,那太监却已经从井口爬了出来,而后将绳子一拉一提的几番动作,提了一桶水出来才说到:“一看就是新来的,我告诉你,以后去那边院里的井里打水,那有轱辘,你也提的上来,这井里你打水,没膀子力气你才提不上来!”说完,水桶往锦衣脚下一放,正要说什么,却瞧着锦衣月下依稀的容貌给顿住了。
适才锦衣一直是低着脑袋的,这太监也不过扫了一眼,没怎么注意,这会的锦衣还有些愣神,头没低着,脸盘自然也遮掩不到,于是这太监一见,倒是不由的眼直了。
锦衣有些脸红的低头:“谢谢公公指点。”
那太监回了身,有些尴尬的挠了脖子:“啊,没,没什么。那个……你叫什么?”
锦衣并不想和一个太监过多废话,纵然他是一个阉人,但已经出现在宫女的院落里就是不应该的,她下意识的觉得这公公弄不好就是和哪个宫女有点对食玩味的人,怎么会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只赶紧的福了身说到:“公公,我只是一个奴婢,贱民不足相提,公公此时夜深,您怎么会在延chun宫?”
这话一出,那太监明显的顿了下身子,似是尴尬的不是一点半点,锦衣心里一叹,口上说到:“啊,是了,公公怕是来传什么话的吧,奴婢就不在这里叨扰了。”说罢弯腰提水。
锦衣从小到大再是被宫里公主皇子的欺负,那也是锦衣玉食的,几时用她自己做活?还不是被养的细皮嫩肉的?所以她心智有,思虑慎,可到底没做过粗活,即便在民间晃了近两个月的日子,能踹上一脚,或是丢个巴掌,但依旧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所以当下她一提水桶,便是很尴尬的没提起来,再卯着劲儿的一提,起来是起来了,寸步难行,不但咣当到身子上半通水,更是丢了桶的,直捂着手抽冷气。
那太监看着这么一个宫女狼狈不堪,便是忍不住的发笑,又见自己打上来的水被她洒了一地不说,还把桶给丢了,当下边笑边说她:“瞧你那笨样,哪里像个丫头!”
锦衣手正疼,人还被笑,闻听此言没好气的就顺嘴接了一句:“我入宫又不是为了当丫头的!”说罢扭着头不理水桶自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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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锦衣夜行无人知,绝代风华有自恃。 第二十二章 英俊太监(二)
那太监看着锦衣远走,愣了愣,拾起桶来就这井又提了桶水上来,便提着桶顺着一路水渍脚印的撵了过去。
锦衣推门进屋就开始哭,嚎了两嗓子又觉得自己这样没出息,便擦抹了泪,泪水微咸,蜇得手疼,她才急忙起身在蜡烛跟前仔细看手,这一看更心疼了,细嫩的手掌中间硬是被麻绳上的碎屑给扎了手,怪不得火辣辣的刺痛。
锦衣瞧着手流着泪从包袱里把那被贺宝珍扯烂的宫装翻了出来,剪了两条已经扯烂的布下来,就要给自己裹手,此时门口一声轻咳:“咳,那样可不成,得把草刺挑出来!”
锦衣惊的抬头就看到刚才那位太监提着水桶站在门口,本能的站直了身子看着太监问到:“你,你怎么过来了,你,你想干什么?”
那太监一顿,讪讪一笑,把水桶直接拿到屋里,然后摊手说到:“你看,我就是好心帮你提水过来。”
锦衣脸皮一红:“多谢公公,这里是我的屋子,宫里规矩多,还请公公您……”言下之意很明显:您该走了。
那太监却置若罔闻倒瞅着锦衣地手说到:“我帮你挑了草刺再走吧,不然你手都伤着,自己挑不成,那草刺留在肉里会红肿的。”
锦衣本想坚决的将他撵走,可是一听草刺留在肉里会红肿,当下也不硬气了,倒是十分紧张的问到:“真的?”
太监点点头,自己一屁股坐到条凳上冲着锦衣说到:“拿针来!”
尖锐的嗓子不怎么尖锐,可话却让锦衣很呆:针?她下意识的转头找寻,费了半天劲才在衣柜的藤篮里找到了针线,忙拿给了那太监。
那太监先前一直看着锦衣找寻东西,看着她的婀娜在灯影里晃眼,眼还有些直,针线一到跟前,他忙收了眼,直接抓了锦衣的手,就要下针。
“那个……你不燎下针吗?”锦衣记得小时候见太医下针,都是要在火上燎下的,自然要问,那太监一问,脸上再现尴尬神情,继而也就火上一燎,小心翼翼的给锦衣挑刺去了。
破皮自然是疼的,锦衣几次吸气呻吟,倒把那太监弄的一头汗,他抬手蹭了下脑袋上的汗继续,却使得锦衣注意起他来。
灯烛下,浓眉似剑,鼻梁若峰,唇线优美却带茶色,锦衣心中暗道:瞧着,倒是个英俊的男人,不,是个太监……哎,倒是有点,有点可惜了……
许是锦衣的打量惹得那太监留意便抬眼扫她,锦衣忙是垂了眼眸,一边受着疼一边问到:“公公看着年轻,也是才进宫的新人吗?”
“啊,是,是。”太监应着。
锦衣淡淡的一笑,心说怪不得敢这么没规矩呢,想了想又问到:“那公公在哪里当值?”
“御,御前。”
“御前?”锦衣愣了:宫里什么时候有御前监?
那太监见锦衣发愣,顿了下说到:“我是在御前随堂的。”
随堂就是跟着皇上进出听候差遣的太监,这在太监里可算大的,这一般都是司礼监里的大太监担当。锦衣一听先是愣了下,随即想到刚才初见时这公公说话那拿腔拿调的样子,倒也是那么回事,又一想到现在皇宫里一切都是新旧交替,个把个年轻的做上高位倒也不稀奇,再一思量人家是司礼监的太监,以后怎么也是扶摇直上的主儿,当下也就客气的一笑说到:“那公公是个大公公了?”
那太监一顿再点点头,专心的去挑刺了,好不容易折腾完两只手,用布给包了以后,那太监一笑说到:“你呀,一定没吃过苦。”
锦衣淡淡地一笑,眼扫下天色说到:“公公说的是,公公今日相帮,锦衣感谢非常,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我……那个,洒家姓蔡。”太监嘿嘿一笑。
“哦,蔡公公,那个天色已暗,宫门将要落锁,您看……”
太监一听这话,终于是反应过来了,立刻说到:“哎呦,我还有事,走了,走了!”说罢竟是自己转身出屋,一溜烟的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