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思慢慢回到眼前的事,顾霜揉揉眉心:“韩縢故意将王爷调离大安,就是为了打开凤新地道吧。”
北渚微怔,想到什么,直直看着顾霜,没有说话。
顾霜也没有计较他的失礼,淡淡道:“没错,我料到韩縢会来劫人。”
大赫突然来犯,韩縢逼夫君亲自领兵,归根究底不是想要他的命,毕竟眼下他未有那个能力。他想要的,只是夫君离开大安。
他要进入凤新的地道——这是目前顾霜所知的,韩縢唯一在做的事。而唐芍是进入地道后不可或缺之人,他自是要急着将人带回去。
是以当南泽告知她,唐芍欲与她一见时,她选择了拖延。一方面是等着韩縢派人来劫,另一方面却是想印证一个猜测,一个关于唐芍背后真正依靠的猜测。
☆、不识庐山真面目(1)
沈昙听闻有人重伤,当即收拾药箱,二话不说便准备跟着北渚离开。
北渚此时已明白顾霜的用意,恭敬道:“属下会将现场再仔细查探。”以察看有无旁人的踪迹。
顾霜看出他恭敬中的小心,一时五味杂陈,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南泽重伤一事实在她的意料之外,毕竟先前几次交手,韩縢都留下了些许余地。许是他如今已生出几丝不耐,所以特地用南泽向她示威。
眼下他既得了唐芍,想来进入凤新地道只是时间问题。
顾霜想了想,轻声道:“闻大人。”
几乎是话音刚落,面前便落下了一个身影。正是王府暗卫之一的闻雀。萧彻将他放在了顾霜身边。
与南泽北渚不同,闻雀的脸上并未有甚遮挡之物。他长相平平,属于需多看几眼也未必能记住的那类人。
但他很是忠心,对待她恰如对待萧彻。
“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顾霜微微一笑:“我需要闻大人派人看着一个人,他若有任何异动要立即告诉我。”
“不知是何人?”
顾霜嘴角笑容愈发扩大 :“南国左相,顾染。”
长乐宫的东侧是萧琉的寝殿。他年龄虽小,早起的习惯却已养成。可今日,辰时已过一刻,穆东仍未听见什么动静。
还好是休沐日,卫绍又随军出征,新的骑射老师还未定下,萧琉的上午尚算空闲。但这样的事如何都不能传出去。
穆东略一思量,对身边的小宫人吩咐了几句,这才轻轻将门推开,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萧琉仍躺在床上,却睁着眼,未有睡意。他听见了声响,淡淡道:“是穆东吗。”
穆东忙加快了脚步,小跑至龙床前,语气担忧:“陛下可是身有不适?”
萧琉摇摇头:“朕很好。”
穆东脑中白光一闪,忽地明白过来,却不知如何安慰。他这一生,是不可能再喜欢上谁,又或是被谁喜欢了。
殿内的龙涎香细细散开,萧琉闻着这馥郁的香气,再度闭上了眼睛。他其实更喜欢栀子花似的浓香。茂盛而单纯。
穆东静静看着萧琉在龙床上小小的身影。龙床很大,黄色漫布眼底,桀骜的龙四处盘旋。这里明明是凤新最尊贵的地方。可他偶尔也会觉得无力和乏味。
正神游间,萧琉的声音复又响起:“穆东,昨夜朕梦见她了。”
穆东没有说话,萧琉倒并不在意,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以前朕一直不敢梦见她,害怕夜里不慎说出了她的名字,会为她招去祸患。毕竟,她已经足够单纯了。如今她快要嫁人,将要作他人妇,朕以后仍是不能说出她的名字。是以昨夜梦见了,便就想一直梦下去。”
萧琉不过十二,却早早有了大人的心思算计。但若只得这些还好,偏偏还有着大人的喜欢。
“朕有时很羡慕她,一生只用像个十岁的孩子那样,不必长大。”
穆东默了片刻,轻声道:“若陛下愿意……也是可以的。”
萧琉轻声道:“父皇费尽心思为朕留下的东西,朕怎么能说放就放呢。”长叹一口气,慢慢坐了起来,面上全是笑,“做了这么久的梦,朕也该起来了。”
深秋的凤新,随着一场场秋雨渐渐由凉转寒。山林一时失了颜色,兀秃秃一片,
兰嬷嬷叮嘱宫人将装有银骨炭的火盆放在起居室内,口中念叨着:“今年的冬日来得真是快。”低低叹了口气,“也不知王爷他们如何了。”
韩素听了,将手中的佛经放下:“仲达离开不过几日,应还在前往边关的路上。”
兰嬷嬷忙欠身:“是奴婢失礼了。”
韩素的笑容有些疲惫:“哀家知晓你关心仲达,不用多礼。”
小宫人们见状,互相对视两眼,做事速度提高不少。将炭盆放置完毕,觑了觑韩素的神色,皆没有久留,安静地退了出去。
韩素看了看炭盆,想起一事:“小霜可是要前往遂城过冬?”
兰嬷嬷一滞,语气中加了一分小心:“原来确有这个打算……如今似是改了主意。”
韩素淡淡点了点头,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
凤新的冬日确实到了。顾霜一夜醒来,见窗外白茫茫一片,眸中溢出惊喜。往日还要赖床,今日倒是迫不及待地掀被穿衣。
屋外的吴嬷嬷听见动静,忙带着一拨儿侍女走了进来。顾霜只不过穿衣穿些着急些,在她眼中,却算得上活蹦乱跳了。当即大惊失色:“王妃可是有身孕的人!怎好——”
顾霜笑着打断她:“放心吧。沈医女和纪大夫说过,这般幅度的动作无甚大碍。”她的孩子很乖,除每日固定着时辰在腹中动几次外,并不闹腾。
吴嬷嬷止了声,见顾霜欲赏雪,让人去寻了一件绛红色的狐裘,又备上烧的正好的手炉。
打点妥当,确定王妃全身上下都严实暖和,吴嬷嬷这才着人将门打开。
顾霜从未见过雪,是以对一切都很新奇。明明是住了许久的院子,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此刻在她眼里,却完全是另一个模样了。
万物皆白。她的花廊被一夜的飞雪覆盖,只有支撑的木头还保留着原来的浅棕色。顾霜抱着手炉,踏出了第一步。
她听到了吱呀的踩雪声。声音带来了兴趣,她一步一步慢慢走着,走进了这个浩大无垠的世界。
萧彻已离开一月有余。初时每隔三日必有一封家信,眼下军务繁忙,半月才得一封。前几日的信里,萧彻告诉她,边关之危暂解,但边城仍未收复,归期未定。
其实只要他安好,回来得晚些也没有什么。可她没有将这句话写在信中,只提了府中的琐事,家常而已。
冬日的风不比春日,最是冷冽,吹过脸颊时,恍若刀割一般。走了片刻,顾霜见有风起之势,停了停,稍作休息,准备回屋用早膳。
胎动如期而至。顾霜伸出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上带着柔和的笑。
沈昙恰好经过此处,见着她,行礼道:“奴婢拜见王妃。”
顾霜笑道:“医女太客气了。”语气有些感激,“若非医女施以援手,南泽恐怕性命不保。”伤南泽的兵刃上淬了毒。
沈昙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羞恼:“救人是奴婢的祖训,不敢不遵的。”见顾霜心情尚好,忽地收起了小女儿之态,眉心轻蹙,十分正经,“奴婢虽不知南泽受伤的经过,但光看对方所下之毒,便知他们的狠厉凶烈。奴婢知晓王妃做事进退得宜,但王爷当初既遣了奴婢过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奴婢还望王妃三思后行,切勿以身涉险。”
顾霜知道萧彻和她曾就沈易一事达成过共识,应当明白了什么。谢过她的好意,转身朝摘星阁走去。
不由低叹口气。若是可以,她定不会以身涉险。只是眼下,韩縢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擅长等待。
一月过去,也未见国公府有何动静。她甚至疑心,他们已进入地道拿了东西。可派人进宫查探,发现地道并未开启。
驿站的假顾染亦是一切正常。倒是谢洺,北渚遵从了娘亲的吩咐,故作无意地给他透露了假顾染的端倪。如今他防假顾染正如防贼一般。
顾霜揉揉眉心,露出些许苦笑。她本意是借着风景舒畅一下心情,熟料却又想了这样多的事。
心中隐忧更盛。韩縢的等待定有原因。宫中地道若启,必定会惊动三宫主人。萧琉年纪小,韩悠虽有太后的身份,更是韩縢的女儿……那么就是太皇太后了。韩縢是在顾忌她吗?
顾霜皱皱眉。她只知韩国公和太皇太后是亲兄妹,至于他们感情如何,那就是私事了。但若韩縢真的顾忌韩素,他下一步的动作可会针对寿康宫?
孙喆正捧着一壶热酒,穿过连廊向书房走去。不期然遇见了一个人。老仆的脸上露出惊喜,欲开口唤人,却被他投过来的冰冷目光冻住。然后才注意到他下巴处的胡渣和眼下的青色。
孙喆将头垂下,仍旧低声开口:“公子您回来了。”
韩旷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酒壶,不发一言,淡淡越过他便朝书房走去。
孙喆有些心慌,忙疾步跟在后面,想劝说几句,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面色难得带了丝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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