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了然,拥着她:“那夫人会觉得无趣吗?”
顾霜摇摇头:“那时候娘亲便鲜少到外地任职了。常常带着我出席许多宴席,见识一些旁的事。”
萧彻听着她的呼吸,忽然心思一动:“夫人可曾遇见过什么,恩,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并不隐晦,甚至可谓直白。可顾霜仍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且未能明白到点子上:“除了晚晚,我偶尔也和崔尚书家的姑娘们游玩。”
萧彻一滞,不由失笑,只得说得再明白些:“只和姑娘们?”
顾霜不明所以地点头:“除了姑娘,自是没有旁人了。”
虽说顾府家风开明,可于男女一事上,仍旧恪守着传统。况且顾家到了娘亲那一辈,子嗣不知怎得都不甚兴旺。她连表哥表弟都未见着几个。
萧彻摸着夫人的头发,满意地唔了一声。就着月色寻到了她的唇,轻轻一啄:“这些我都知道了。夫人放心吧,泰山会喜欢我的。”
顾霜虽心知他瞧见了自己的胡闹,但以为两人聊了这么多,他当已忘记了,是以此刻被他说出来时,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烫。
索性以攻为守:“夫君哪里来的自信?”
萧彻笑笑:“泰山既然这么疼爱夫人,那么夫人喜欢的,我想泰山也会喜欢。”
顾霜一愣。她忽然想起当初面见母后时,他也说了相似的话。
在心上人面前,知道对方恰好也心悦自己,连穿衣吃饭这样平淡的事情都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她又想起,萧彻好似从未直接表达过他的喜欢。明明并不是什么委婉的书生才子,可每次说着情话时,都像在弹一支曲子,念一首诗。
她回抱着他,回应了他的自信:“恩。娘亲一定会很喜欢夫君。”
萧彻低低笑出声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1)
凤新的驿站面上瞧着与民居颇似,到了内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四进四出的大院落,还带有花园与池塘。池塘边的水榭想是费了些工夫,与园中的花树极为合称。
只择这么一处看着,倒是和在南国无甚区别了。
听闻凤新国的驿站在西城与北城还有两处,萧彻却特意将她们安排到这里。顾染不由一笑。
这萧彻如此上心,不猜也知有小霜的缘故在里头。想着心事,眼神便渐渐飘渺起来,显得有些莫测。
此次她应楚霆之命,出使凤新,主要便是为了小霜。
她不是什么喜欢回忆往事的人,概因她其实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洒脱。她也有想要忘记的事情。所以潜意识中,她总在试图忽略凤新这个国家;所以当小霜要嫁到这里时,她会生出矛盾与别扭。
她自认半生问心无愧,除却爹娘与小霜。
爹娘护她长大,保她无忧,可她却年少轻狂,识人不明。
至于小霜……她生下小霜时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如何懂得照顾。待知晓了些世事,肩上担负的责任又接踵而来,留给小霜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她不是不知小霜每夜入睡时的姿态,蜷成一团,拥着被子,好似永远都待在角落,不肯出来。小小的孩子,却已学会了如何在梦中皱眉。
她其实很少在白日里看到她。
小霜无法选择她的出生,生在她母亲声名最寥落的时候。是以顾染偶尔也难免会想,若小霜生在了普通的家庭,父母和乐,会不会长大得慢一些。
不过幻想终究是无用的。既然不可能给她一个真正的父亲,她便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让顾府成为小霜的依靠。
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弥补。
可既到了凤新,便不可避免地与那人见面。虽然此次他本不该回来。
耳畔传来风吹叶落的声音。顾染回神,瞧了一眼更漏,低头理了理衣袖。
正欲动身,突然有人敲门。
指骨轻扣,不长不短,反复三次,间隔一息。正是南国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规矩。顾染有些意外,神色却是平静:“进来吧。”
谢洺推门而入,复又将门阖好。
顾染见他手上空无一物,衣服却是宽袖,猜出什么,语气依旧如常:“何事?”
果然,谢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恭敬地呈上。
“大赫传来的急报。”
顾染面色不改,淡淡取出信件,一目十行地看着。看完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将信递给了谢洺:“你也看看吧。”
谢洺没有拒绝,只是看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顾染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子斐可有何想法?”
谢洺眸光不定:“大赫皇室政权的更迭向来频繁。二皇子耶律佑忽然政变,倒并不让人意外。只是挑在这个时间……”担心隔墙有耳,没有再说下去。
顾染明白了他的话,继续有规律地敲着桌面。
南国此次出使虽打着贺寿的名声,但主要是为了与凤新联军,抵御大赫。若大赫已生内乱,恐怕南国的那些顽固派会借此将联军之事往后拖一拖,毕竟首要之事当属互通商贸。
但联军本非短时间就能组建完成,何况如今还跨越了两个国家。布防在何处,由哪位将军驻守,带哪个地方的兵,零零碎碎都是问题。
再者,熟悉大赫的人便知,大赫的军队并非直属于皇室,而是直属于将军。只要将军不改,军队便很难哗变。耶律佑政变,想来便是控制了几位将军。简言之,大赫所谓的内乱于其军队战斗力并无甚削弱,其威胁仍旧不改。
不过这些倒是次要。楚霆既派了她来,便是已下了联军的决心,那些顽固派他自会处理,剩下的不过时机问题。所以谢洺虽是看出了门道,却并非最重要的。
事实上,信上那不过一笔带过的事情,倒是让她更感兴趣。
顾染停下动作,含笑看着谢洺:“信上说大皇子耶律皓下落不明……子斐不妨猜猜,若他还活着,会去哪里?”
谢洺见着顾染唇角的笑,知晓他方才答得并不算好,蹙眉低头想了想。
“如今真正独立的大国不过大赫、凤新与我南国,若想与大赫的皇子抗衡,应不会选择周围的附属小国。而凤新与大赫接壤,依照信上的时间来算……凤新应当更为适合。”顿了顿,“只是,凤新与大赫对战多年,耶律皓更是凤新摄政王的死对头……怎可能轻易进入凤新国境?”
顾染一笑:“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进来。”
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谢洺很快反应过来,自觉方才的话幼稚了些,年少气盛,耳根不由隐隐发烫。
顾染自是注意到了。果然还是少年人啊。想当时初入官场,她脸皮也薄得很,连句寻常的打趣都应付不了。
不欲让谢洺继续不自在,起身理了理衣袖,淡淡笑道:“这消息来得倒是及时。”
谢洺敛目:“下官会加强驿站的防备。”
顾染点点头,稍稍沉吟片刻:“若能寻到他的踪迹自是最好。”
谢洺更是严肃了些,拱拱手:“是。”
顾霜在堂前走着,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轻衣好笑地看着她:“自来到凤新,我还未见王妃这般兴奋过。”
顾霜笑着嗔了她一眼,未说别的话。
倒是叶木,替顾霜说话道:“王妃许久未见左相,如此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轻衣看了叶木一眼。
想起她的母亲几年前便病故了,不愿惹她伤心,便笑着应了,将话题淡淡揭过。
脚步声渐起。
顾霜听出是夫君和娘亲,忙侧过身子,好好站住,又顺便捋了捋衣袖,摸了摸发髻。轻衣看着她的动作,眸中笑意更甚。
顾府看似松散,但百年世家,其中规矩怎可轻易与外人道。到了顾霜这辈,虽说对出府的规矩放宽了许多,但对其生活习惯的约束依旧甚大。这仪容便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远远就看见她的萧彻,不自觉地就想起新婚时她一身红衣,娉婷地立在那里。
那时萧琉生病,他皆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虽说夜里终和她睡在了一处,可却似乎算不上什么圆满的大婚。
尤其对着满室宾客时,他只留了她一人。现在想来,无论如何,当时都算欺负了她。所幸她年纪小,不知那么多弯弯绕绕,之后也从未提过。
在今天之前,他其实也觉得无甚,俗礼又如何,总归是娶了她。只要让她安心做着王妃就好。他一向更注重结果。
可今日难得远远看着她,心思一生,便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又想到顾府的暗卫恐早已将这些事悉数告诉了顾染,原本的自信一下少了许多。
顾染察觉到萧彻周身气息的转变,再看看笑得正灿烂的小霜,隐约猜出几分缘故,心中虽在笑,面上却是神色淡淡,无甚波澜。
她知晓那次并不完全是萧彻的过错,可终归小霜才是她的女儿,这态度如何都是要先端上一端的。
顾霜发觉自己的笑容有些大,稍稍收了收,矜持地向前走上几步路,唤了顾染一声“娘亲”。
顾染微微颔首,淡淡笑道:“在凤新可还习惯?”
顾霜自是要点头的,又朝萧彻一笑后方才回道:“夫君待我甚好,事事都照顾我。自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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